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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煥蘭(穿軍裝者)和家人在一起。
易煥蘭(中)和女兒(左)、黃秀的女兒黃小冰(右)在一起。
戰爭年代的易煥蘭
易煥蘭的勳章
百歲東江縱隊衛生員易煥蘭追憶戰火紛飛的歲月——
“蘭姐,蘭姐”,在佛山市幹休所宿舍,來訪的老中青三代人都這麼稱呼易煥蘭同志。
不過,這位“蘭姐”,今年虛歲已經102歲了。1912年2月出生的她,如今仍然身板硬朗,臉色紅潤,言辭清晰,能清楚地說出今年“兩會”新當選的黨和國家領導人名單。
曾是東江縱隊衛生員的她,究竟是因爲什麼贏得了這一聲聲帶着敬仰和感激意味的稱呼的呢?
本報記者在兩位東縱戰士後人黃小冰和王玉珍的引導下,採訪這位年過百歲的“蘭姐”,聽她說在抗日戰火中的傳奇經歷,講這一聲“蘭姐”的由來。
文:劉黎平
圖:王玉珍提供
大義的蘭姐:零醫療設施卻救活腸子已溢出的戰士
後來,易煥蘭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醫務培訓後,以衛生員的身份奔走在抗日戰場上。當時條件很艱苦,她對記者說:傷員多,藥品少,有時甚至只有山草藥。
1944年3月,東江縱隊與日僞軍發生一次激戰,戰況十分慘烈。東江縱隊一個小分隊的隊長黃秀身負重傷,連腸子都流了出來,但黃秀仍一面開槍還擊敵人,一面捂住溢出的腸子撤退。
當時身爲衛生員的易煥蘭,在沒有任何醫療設施的情況下,只能將黃秀的腸子往肚子裏面塞,然後揹着他隱蔽到山下一座灰窯裏。此時硝煙尚在瀰漫,槍聲仍在遠處零星響起。
灰窯裏,躺着一大堆傷員,需要外科手術大夫,沒有;需要手術刀和鉗子,沒有;需要麻藥,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衛生員易煥蘭,以及一些紗布和紅藥水。
大家把她當成了一切,而易煥蘭無法提供大家所希望的一切。輕傷員還能等,但重傷員就不同了,尤其是隊長黃秀更不能等。且不說在戰鬥中腸子溢出體外,他還有一個更嚴重的狀況:不能排尿。起初,是膀胱腫脹;接下來,是腹部膨脹,已經到了嚴重變形的地步。如果這種狀況持續下去,就是尿中毒,尿中毒的結果如何?連沒學過醫的人都知道,何況身爲衛生員的易煥蘭。
關鍵是要排尿,但導尿管呢?還是那個否定的答案:沒有!唯一的醫療手段,就是實施按摩。易煥蘭把全部希望寄託在簡單按摩上,傷員們也如此,按摩,不間斷地按摩,希望奇蹟出現。然而,醫學原理和生理現狀是無情的,它不會因爲衛生員和傷員的急切盼望而改變規律,發生奇蹟。黃秀的狀況仍然在惡化,腹部在腫脹,臉色越來越難看。
儘管易煥蘭此刻極其緊張,但她還是能冷靜思考,她知道與死神賽跑,還是得按醫學規律辦事。此刻找不到關鍵的醫療器械——導尿管,在這種零醫療設施的情況下,能不能導尿呢?
對,關鍵是導尿,手段可以想其他辦法。
在戰友生死攸關之際,易煥蘭放下了心理障礙,以口腔代替導尿管,實施搶救,終於,黃秀排尿了。
一聲聲最具感激和敬仰之情的呼喚在灰窯裏響起:“蘭姐,蘭姐!”傷員們全都哭了,用現在的一句話來說:他們呼喚的不只是蘭姐,而是一種民族精神。
此事是黃秀的女兒黃小冰向記者提起的,她感激地說:沒有蘭姐,就沒有她父親,也就沒有今天的她和她的一大家子。新中國建立後,黃秀在空軍任職,他經常看望易煥蘭,就叫她蘭姐,而東縱戰士的後代也叫她蘭姐。這個稱呼,已經超越輩分,昇華到中華民族反抗強敵、救死扶傷的層次。
堅強的蘭姐:
被打暈後泡在溪水裏一整天
蘭姐是廣東鶴山人,1938年,當日寇鐵蹄肆虐中華大地時,她在香港九龍淘化大同罐頭廠當工人。當時,廠裏的工頭蔡國樑是共產黨員,他利用每天中午一個小時的用餐和休息時間,給工人們宣傳抗戰。易煥蘭對記者說,當時大家還搞虛擬“軍演”,在牆壁上用粉筆畫圈,然後用玩具槍瞄準這個粉筆圈,進行“射擊”。易煥蘭的革命生涯也許就是從這些玩具槍和粉筆圈開始的吧。
不久,真正的革命考驗開始了。易煥蘭在這一輪輪考驗中會怎樣呢?
1938年11月,易煥蘭加入了東江縱隊的前身——曾生領導的“惠寶人民抗日遊擊總隊”。她的任務是運送情報。1943年的一天,易煥蘭在坪山運送情報,經過一條水渠時,忽然發現四個荷槍實彈的軍人向她跑來,她一眼認出是國民黨的獨九旅。易煥蘭回憶說:她立即將情報從藤籃底座的縫隙裏抽出來,但是不記得是嚼碎嚥下還是撕碎扔水渠裏,反正是毀掉了。四個士兵圍住她問:“是不是紅軍婆?”易煥蘭冷靜地回答:“我不知道什麼是紅軍婆。”他們不信,將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捆住手腳,踩在水渠裏用槍托毆打。易煥蘭卻就是不說。四個士兵在毫無收穫後離去,昏倒的易煥蘭在溪水裏泡了一天。晚上7點半,當地鄉民和游擊隊纔將她救起。她因此昏迷了三天三夜。
大“仁”的蘭姐:
戰友重傷短暫失憶卻沒有忘記蘭姐
蘭姐救人無數,成了戰友們的精神支柱。易煥蘭對本報記者說:深圳水庫的上游,也就是沙灣,當時有僞軍的炮臺。因爲地勢高,炮火威力大,給抗日遊擊隊造成很大的損失,游擊隊員一定要拿下來。攻打炮臺的戰役十分慘烈,戰士高鬆眼球被炸出眼眶,還被炮彈震暈。高鬆躺在擔架上,忽然說胡話:“這是哪裏,發生什麼事了?”然而,在這位重傷員的大腦裏,對於衛生員蘭姐的記憶,卻像一個堅固的堡壘,無論怎樣猛烈的炮火,都不能動搖分毫。他問了唯一一句清醒的話:“蘭姐在不在?”當得知易煥蘭在旁邊的時候,他舒了一口氣:“蘭姐在,我就放心了。”
抗戰勝利後,蘭姐繼續跟着東縱走,東縱在解放戰爭戰場成爲兩廣縱隊,打濟南,打淮海,她也就成爲濟南戰役的蘭姐、淮海戰役的蘭姐。易煥蘭想起在淮海戰役中犧牲的東縱戰友鍾生同志時不由得神傷,她對本報記者說:“鍾生同志在戰場負傷,剛下火線的時候還能說話,能認人,沒想到沒過多久就犧牲了。”
離休前的蘭姐,是佛山市衛生局副局長。
淡定的蘭姐:
平淡生活低調從容
如今的蘭姐,年過百歲,臉色紅潤,身材清瘦,腰板挺直,思維和語言都比較清晰。東縱後人黃小冰、王玉珍問她看不看電視,她說看,還看“十八大”和“兩會”,1941年入黨的她,能說得出新當選的黨和國家領導人。
問她長壽的祕訣,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女兒回答說,飲食上葷素不忌,早晚吃米飯肉菜,中午吃麪條;起居上六點起,晚上九點半睡,還能搓麻將。
傳統觀點認爲:仁者壽。蘭姐在戰火中救人無數,不愧是仁之大者,這些民族英雄的康健長壽,實乃民族之大幸。大家都以仁之大者的精神去做人,去行事,實乃社會之大幸。
蘭姐,不只是一種輩分,更是一枚勳章,一枚頒給民族英雄的勳章。
注:本版3月16日刊登的《東江縱隊掩護國民黨高官夫人離港》一文中提到丘蔭棠同志,本月20日,丘蔭棠同志的女兒聯繫到了本報記者,並透露說,丘蔭棠同志已於1994年逝世,夫人健在,兒女後人都安好,並向本報表示感謝。本報記者也向丘蔭棠同志的女兒表示了謝意,並對丘蔭棠同志爲民族解放事業作出的貢獻表達了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