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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記錄了作者與病人、家屬等互動的經驗,以及她在其中的思考,傳達了與悲傷相處、與失落和解、與死亡對話之道,爲不同喪親者提供了自我調適的方法,使每個讀者的悲傷找到出口,遺憾漸漸釋懷。
十三、媽媽會爬梯子上天堂去(一)
在安寧病房工作的人,希望成人能誠實地讓孩子知道親人即將離世,並且協助孩子一同面對失落與分離。社會文化避諱談論死亡,特別害怕和孩童解釋或談論死亡會引起過大的情緒反應,影響孩子的心理。社會中許多成人認爲孩子長大後自然會明白死亡這件事,卻忽略了孩童可能因爲早期面對喪親又沒受到妥善的關顧,而會對死亡產生莫名的恐懼,對自身的生命產生有偏差的看法。不過,團隊成員有時太擔心孩子即將失去父母其中一方,必定充滿恐懼且害怕,甚至認爲孩子的身心及行爲一定會出現問題。有時,一心想輔導孩子的工作者,卻忽略了接觸孩子必須要和孩子的父母建立信任關係。畢竟在醫院接觸孩子只是一時,真正陪孩子走向未來的是身旁的親人。輔導工作不只是針對孩子,另一個重要的工作是增強單親的父母面對孩子悲傷能力,如此才能長久。
小珠才四歲,正是被團隊過度擔心的孩子,因爲她的母親即將死亡,而家裏只剩父親和她,加上父親晚婚,如今已經四十多歲,團隊的成員擔心家裏沒有母性角色,小珠的心理會被忽略。爲了能使團隊安心,且瞭解小珠對於母親重病即將死亡的看法,我還是定了一個時間,請和小珠關係不錯的護工——小芬姐陪伴她,一起來個吃吃喝喝加畫畫的會談。
小珠從母親住安寧病房後就常常待在病房,因爲小珠的母親病情時好時壞,她的父親便常帶她來陪伴母親。孩子終究是孩子,她沒有辦法只是待在病房、待在母親身邊,她喜歡跑到護理站,和護士、護工玩。雖然才四歲,但她說話的口吻極像大人,常告訴別人不能這樣、不能那樣,有時玩得過火還會尖叫、大笑,讓她迅速安靜的法寶就是給她餅乾或棒冰。在和小珠會談前,我們徵得她父親的同意。她的父親採取開放的態度,對於我們想和小珠談母親的死亡,他表示信任及放心。我決定在護理站內的會議室和小珠進行會談,並事先請小芬姐準備繪畫用具。
我到會議室時,小芬姐和小珠已經在裏面。小芬姐擔心小珠會對我感到陌生,還貼心地準備了各種餅乾來減輕她的緊張感。小芬姐自己有兩個孩子,總是自然而然散發出母親的氣息。小芬姐看見我走進會議室,連忙告訴小珠:“阿姨來陪你畫畫、陪你聊天,好不好?”小珠大方地說:“好啊!”沒有絲毫怕生。爲了讓小珠知道我也是團隊的一員,我說:“我們見過面啊,你記得嗎?我也在護理站裏面和護士阿姨一起工作,對不對?”小珠點點頭:“對。”然後轉頭跟小芬姐吵着要餅乾吃。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這會談一點都不沉重,還有點熱鬧。小珠一邊吃餅乾,一邊玩着畫筆。“你喜不喜歡畫畫?”我問。“還好。”她說。果然像個小大人。我做出好奇狀:“小珠,我好像看到你常常在這裏,你來病房做什麼呢?”我想知道她是否知道來醫院的目的。“媽媽生病呀!所以爸爸帶我來看媽媽。”“媽媽生病很久了,對不對?”小珠吃着餅乾點頭。“你知道媽媽生的什麼病嗎?”“癌症!”她大聲地說。我嚇了一跳,這孩子真的很直接。我繼續問:“那你知不知道媽媽可能沒辦法回家了?”她沒有任何猶豫地說:“知道,媽媽不會回家了,媽媽會死掉。”我再度感到吃驚,但同時也稍感放心,能到病房陪伴臨終父母親的孩子,家庭一定是採取坦然的態度,教育孩子面對死亡與分離。真正令人擔心、急需關懷的,是那些被隔離的、在臨終父母之外,卻又必須面對分離悲傷與遺憾的孩子。我問小珠:“誰告訴你的呢?”“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