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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大學中文系2011級楊喆子
我小的時候,舅舅尚未成家,每年春節時總要買上一棵大桃花回家,大概是出於桃花能使人走“桃花運”的緣故。那時候母親總會往桃花上掛滿會發光的小燈還有幾個小巧可愛的紅包,將一樹桃花活脫脫地佈置成中國式的聖誕樹。與桃花一併搬回家的是一大束應節鮮花、年桔、還有南方每家每戶過年時必不可少的水仙花。
也許是因爲那時年紀小,生性貪玩,過年對於我來說是一件相當隆重的事,提前好幾天就會與母親一同前往超市細細挑選糖果還有佈置家裏的飾物。以春節的名義,還能從頭到腳置備一套新衣裳。在我更小一點的時候,家裏還會自己做煎堆或者油角來吃。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坐在桃花枝下看書,在桃花極盛之時花瓣墜落一地,甜香的氣味自然吸引來了蜜蜂。一次我在看書時不小心讓一隻蜜蜂蜇了我一下,那種且辣且麻的痛楚,令我至今難忘。直待桃花瓣能薄薄地鋪滿樹下的地面,這個春節纔算接近尾聲。想來桃花的花期,它最美好的一瞬,也只有十來日罷了。如同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樣,保存期都是如此的短暫。
不知是年紀漸長抑或是年味逐漸變淡,春節對於我的吸引力越來越小。家裏開始懶得自己製作風味小吃,我甚至連糖果也不再挑選,任由母親買回一整袋已經搭配好樣式的糖果,春節窩在家裏數十天,那些糖果我一顆也沒有吃。我亦很久沒有藉着過年的名義買過新衣服,因爲在尋常的日子裏,得到新衣服對於我來說,已經不再是一件需要請求才能夠被允許的事。待舅舅成家後,家裏幾乎不曾再買過桃花,那種香甜的氣味,那些調皮的小蜜蜂,已經永遠地消逝在南方溼冷的春天裏了。記得從前在家裏的窗戶前可以直接看到珠江畔盛開的煙火,如今層疊的高樓遮蓋了天空,於是竟連那屬於春節的唯一聲響,亦無處可尋。大城市裏的春節,並不會因爲它落腳於一個繁華之地而更顯繁華,只會因爲這座城市尋常的繁華,而顯露出一種不爲人知的寂寞。
每年的春節一來,實際上也不意味着什麼,但我總是隱約覺得非要發生什麼事不可,心裏的期待猶如春天裏蠢蠢欲動的小田鼠般忐忑。可是整個春節都要過去了,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多麼令人失望啊!彷彿我們都錯過了什麼。彷彿只在一眨眼間,春節便這樣匆匆而過,那些溫馨的畫面與情節,嗖一聲便被時間翻了篇。年味就像是一杯原本濃郁的香茶,不斷兌水,味道越來越淡,最後只剩一縷殘餘的茶香罷了。
今年花街上的桃花質量大不如前,稀落的花苞卻叫囂着要得到一個昂貴的價錢,於是今年我們家裏仍然沒有買上桃花。倒是我可愛的小表妹聽說我喜愛桃花,特意從她家裏的桃花上剪下幾枝送我。我把這幾枝桃花插在清水裏,雖然它們的數量不多,可桃花的風姿卻依然妖嬈,無論是一棵樹或是一簇花,桃花總是如此恣意灑脫地活出自己的絕代芳華。想起在我大約三四歲的時候,曾與父母親在桃花樹下合照過一張照片。而如今照片泛黃,我也已經十九歲了,想來這些時光的來而又去,不變的也只有桃花依舊笑春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