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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十年來,我在報刊上開過不少專欄,短的幾周、幾個月,長的幾年,最長的一個是給《經營與管理》寫《經濟快語》,從1996年元月至2007年,寫了11年之久。每月一篇,每篇兩三千字,有時寫得長了也沒有關係。從刊名可知這不是一個純文學刊物,我也不是經濟學家,爲什麼會在這樣一個刊物上開這麼久的專欄呢?
這要歸功於我的老友孫洪福先生。自他主持這個刊物後,刊物的面貌大變,發行量劇增,因爲切近中國經濟現實,敢發新聲,常有創意,思想分量和可讀性增加,吸引了大批企業家。他時不時地約我在上面寫些談論經濟的文章。我們相交多年,年齡相仿,我只比他大一歲,都在工廠裏幹了二十多年,我在機械行業,他在紡織業,正好互通有無,能聯繫我們的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是都喜歡文學,同屬於“業餘作者”。後來他調入工人日報社當編輯,我進入作家協會。
他當了編輯就找我要稿子,我也認爲他天生就是當編輯的好材料,讀書很多,且記憶力驚人,我遇有疑惑又不願或一時無法去查找資料,就請教他,他大都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由於我小時候每到農閒時要給鄉親們讀武俠小說,聽衆關心的是情節和人物命運,我當時還在上小學,常被不認識的生字卡住,鄉親們就催我“快順下去”。久而久之我養成一個壞毛病,碰到生字習慣性地根據偏旁或形狀瞎蒙,或者順着小說中的故事情節自己現編,而洪福是個極認真的人,便常幫我糾正錯別字,堪稱“一字師”。
就這樣我零零散散地爲他的刊物寫了幾篇稿子之後,1995年底在一次聚會時他提出從下一年第一期開始,請我開個專欄,放在頭版頭條,連專欄的名字都替我想好了,叫《經濟快語》;還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列出了近20個題目,我可以按他給出的題目寫,也可以自己定題目寫,只要跟經濟、跟企業有關就行。他一切都想好了,盛情難卻,我無法拒絕。
開個專欄並不難,能維持11年的時間卻不容易,這期間我曾出版了兩部長篇小說、十幾本小說和散文集,有幾次都想停掉這個專欄,最終也不好意思向洪福開口,只好咬牙堅持下來,緊急時開開夜車就頂下來了。洪福是個有長性的人,牢靠而厚重,嘴裏沒有虛的,你跟他成爲朋友就可以一輩子放心地交下去了。平常不一定聯繫緊密,只要見了面就感到親近,可以無話不談。讓這樣的朋友盯上你,怎麼逃脫得了?他有一招很厲害,不斷地把讀者的反映反饋給我,比如常說的一句話是:許多讀者接到刊物後都是先讀你的專欄……一開始我理解成這是褒獎,似乎是在表揚我稿子精彩,讀者喜歡先讀爲快。後來才明白,我的專欄排在最前面,只要是一個正常的讀者正常地打開刊物,自然會先看到我的文章。
但有一點確是事實,當時文學刊物的發行量急劇滑落,普通文學月刊難過萬冊,而《經營與管理》每月卻發行近8萬冊,我發在這個刊物上的文章常常被報紙和文學刊物轉載。比如與天津相距遙遠的《四川文學》,竟在封二用彩印轉載我發在《經營與管理》上的《難得一笑》。這說明四川的文學同行竟然也能看到《經營與管理》,可見這個刊物的影響。從我接到的讀者來信看,有些發在《經營與管理》上的短文章比一篇小說所收到的反應更多些。這也是我沒有放棄這個專欄的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對企業有感情、有興趣,通過這個專欄我結識了不少企業家朋友。那個階段可能是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發展最精彩的一個時期,國有企業“斷奶”(亦稱“轉型”)的痛苦程序基本完成,東南亞的“經濟風暴”尚未降臨,經濟領域異常活躍,而文字對經濟現象的表述卻跟不上。記得沙葉新當時說過一句流傳很廣的話:沒有比經濟文章更枯燥乏味的了。洪福接手《經營與管理》後,提升了這個刊物的文化品位,他開闢我的專欄也是想給刊物增加一點文學性和可讀性。《經濟快語》之所以能寫了這麼長時間,也賴一種經濟大勢的成全。
我們合作的十幾年也可以說是經濟與文學的“蜜月期”。以後經濟在房地產和汽車業的拉動下只認GDP,有些顧不上繼續提升自己的文化品位,而文學也逐漸被市場經濟“邊緣化”,隨着洪福的退休,我的專欄憑慣性又維持了幾期後便收筆了。很慶幸與洪福攜手將一個專欄堅持了11年多,這樣的合作是朋友間靈魂的結合,給我的寫作生涯增添了一段很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