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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賢傑在古典音樂曲庫中,鋼琴曲目佔了很龐大的部分。對一個演奏者來說,其數量之多,即使僅考慮其中的優秀部分,也委實力不從心。許多鋼琴家盡畢生之力,也只能做到滄海一粟。
面對如此浩瀚的曲目,鋼琴家在開音樂會之前,爲了彈什麼,爲了這些曲目先後出場的編排問題,常常費盡心思而仍一籌莫展。有時候恰如花籮裏挑花,越挑眼越花。當年霍羅維茨爲了確定去莫斯科演出的曲目與加演作品,自己拿不定主意,把大衛·杜巴爾找去商量。而在我們看來,杜巴爾在霍羅維茨面前完全是個小輩。但這一老一少卻常常共享一起策劃節目的樂趣,並且從各種層面對其進行分析。
霍羅維茨對節目策劃非常重視。他曾說:“我希望節目的編排要有反差,除了反差,還是反差。”在他看來,一份出色的音樂會節目單,就好比一家正規餐廳提供的正式菜單。他認爲鋼琴家在音樂會上拿出一首首樂曲,去款待他的聽衆,讓整場獨奏會成爲一席音樂的饗宴。
從他在1986年12月紐約卡內基音樂廳的最後一場獨奏會的節目單,可以看出他是這方面的行家裏手。粗看之下,這個節目單安排似乎沒有章法可循——開場兩首斯卡拉蒂奏鳴曲,之後全部是浪漫派作品:舒曼、斯克里亞賓、肖邦與李斯特。
但是整個編排相當注重現場效果。兩首短小的斯卡拉蒂奏鳴曲作爲“前菜”,起到了讓聽衆“醒耳”的作用;同時彈完之後,也能讓遲到聽衆有一個可以入場的機會,非常實際。“前菜”開胃之後,是上半場的“主菜”——舒曼的《克萊斯勒偶記》。接着這個重頭戲以後的,是兩首斯克里亞賓的《前奏曲》,一慢一快,造成一種還沒完全終結的感覺,留下懸念,把聽衆吊起胃口,繼續期待下半場的節目。
下半場是李斯特與肖邦各三首。李斯特改編自舒伯特的《隨想圓舞曲》,以輕快活躍的舞曲節奏,一開場就把聽衆注意力從中場休息之後拉回來。接着兩首李斯特作品,時而安靜時而激昂;肖邦的兩首馬祖卡,單純樸素,爲最後一首《英雄》波蘭舞曲作好了情緒上的鋪墊,而華麗而火焰般的《英雄》波蘭舞曲作爲壓軸,爆發出整場音樂會最絢麗的火花。他的返場節目也是精心安排。三個小品,猶如三道餐後甜品,以慢速、中速與快速的次序,再次將聽衆的情緒引向高點。
霍羅維茨認爲:“當我自己彈給自己聽的時候,我什麼都彈。但是當我擬定獨奏音樂會的節目單時,我總是儘量使許多不同時代的作品和風格形成對比。”對比、反差,這是他編排曲目的出發點,就像一個廚師需要不斷以不同口味的菜餚來挑起食客的味覺一樣,他偏向於以不同的風格與反差對比來吸引聽衆。他非常重視票房,一切以音樂會現場效果出發,以聽衆的反應爲上,他不能允許音樂會的節目讓聽衆覺得有哪怕是片刻的沉悶。他說過,如果他聽到一場很悶氣的音樂會,“我的選擇只有兩種:要麼回家,要麼在座位上睡覺!”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