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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情街
我是寫小說的,但周圍的人基本上都不讀小說。他們聽音樂,看電影電視,就是不怎麼讀小說。我周圍人的年齡大致在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也就是說基本上都是中年人,中年人不讀小說並不是一個個別現象。年輕的時候他們讀過,甚至還動手寫過,但後來就不讀了。因而我的讀者的年齡層不斷降低。先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讀我的小說,後來是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讀我的小說,現在我的讀者大多爲“80後”。很少有人一直追蹤你的寫作,這的確是件遺憾的事。我的經驗、知識結構包括文學觀不免與同代人相近,他們不讀,我的飯碗便成了一個問題。
年青一代有自己的小說家,自己的代言人,這是問題之一。問題之二,如今讀小說的大多是一些年輕人。中年人喜歡指責年輕人讀得淺薄、沒有級別,什麼盜墓什麼奇幻,小資情調,但他們至少是讀小說的。如果說讀盜墓小說是一種墮落,那麼根本不讀小說包括盜墓小說又是一種什麼?無論如何年輕人也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得在那裏分一杯羹,因此作爲一箇中年小說家我是不願說他們的壞話的。但對中年人或者我的同代人,我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他們不讀小說僅僅基於一個原因,就是小說無用。他們不是不讀書,而是隻讀有用的書,如何升官發財,如何金剛護體,如何陶冶性情。有時他們也爲增長知識而讀書,尤其偏愛歷史書。也爲心靈的安妥而讀,於是儒釋道成爲熱門。也爲自我的投射而讀,名人名家傳記不免大行其道。總之所讀之物必須對物質收益或填充內涵有用,好一個功利了得!爲快樂而讀,爲遊戲而讀,爲語言文字的魅力而讀,爲無用而讀,如此單純的目的究竟去了哪裏?不讀小說不以爲恥反以爲榮,良好的自我感覺究竟依據何在?詩歌更不用說了,那是無用之無用,只能浪費時間。經常聽見中年人大言不慚:我對風花雪月虛擬實境不“感冒”,要讀就讀現實的……
西方國家似乎和我們不一樣,時代再怎麼發展,讀書總是被視爲善舉。並且在西方人的讀物中小說從來都是首選。2009年美國《紐約時報書評》推薦的十大好書,其中就有五本小說。非虛構類作品五本,其中還有一本是小說家卡佛的傳記。人們將這些書作爲聖誕和新年禮物送給親朋好友。逢年過節我們送什麼?菸酒紅包。有送書的嗎?有,低幼讀物,送給剛出生的寶寶。西方人傻呀,但傻得可愛,明知道小說沒用,但還是讀個沒完。
沒用的東西就該拒之門外嗎?我喜歡舉的例子是星空,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由於受人類科技必然的限制也不能開採利用,但你取消星空試試。沒有星空在上的生活是無法想象的。說小點,聽音樂、看展覽有用嗎?好的,你說它們是無用之用,但爲什麼讀小說不是無用之用呢?在你覺得無用的地方用就體現出來了,它將靜悄悄地改變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