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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書畫院成立那天,作家兼畫家的魯光,終於被我堵了個正着,逼着他還了我多年的“牛”債。
起初他還想“賴賬”,說他畫的豬和貓,自己都比較滿意,讓我選一種當場畫,唯恐我不相信,隨手拿出剛畫的“貓與魚”,我一看此畫還真的動了心。那貓渾身色澤亮麗而豐潤,圓睜睜的兩隻眼睛非常傳神,靜靜地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好像覬覦着崖下那幾條魚,似遊非遊的魚畫得栩栩如生,給人一種憐愛和擔心的感覺。整個畫面佈局非常大氣雅緻。正在有些猶豫的時候,忽然想起,作爲畫家的魯光,是以牛享譽畫壇的,絕不能被他迷惑,就逼着他還我“牛”債。
說起記者兼作家的魯光,我知其大名,是在20世紀80年代。那時中國女排享譽世界,我供職的作家出版社出版了魯光的報告文學《中國姑娘》,作品寫得非常真實感人,他在寫作上的功力和才華,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知道魯光還是位畫家,而且經過名師指點,尤其擅長以牛入畫,卻是多年以後的事了。
我比較喜歡作家的畫,作家的畫隨意率性,有一種自然流露的書卷氣。老一代作家師長,秦兆陽、汪曾祺、管樺、高莽等,同輩的作家朋友,許淇、張長弓等,比我年輕的作家,宗鄂、徐剛、關仁山等,他們都有畫作贈我。我既然有此癖好,知道魯光能畫牛,哪能輕易地放過?就總想跟他求幅畫。可是每次開會碰到,我求,他答應,這一拖就是十多年,到了作家畫能換錢時,求畫如討錢,不便再啓口,我也就不再指望魯光的畫。
一次,讀一篇魯光訪問記,說他是跟李苦禪先生學的畫,好傢伙,原來魯光師出有門呵,我求畫的心又開始動了,只是再無機會見到魯光。誰知天遂人願,中國作家第八屆代表大會,我們同住首都賓館,用餐有時湊到一起,邊吃飯邊閒聊天兒,只是不好意思說畫的事。一天早晨用餐時,魯光接聽電話,只聽魯光說:“好吧,五萬元就五萬元。”我琢磨八成是談畫,就跟魯光半開玩笑地說:“老弟,可以呀,畫都賣到五萬元一平尺啦。那賣給朋友多少錢呢?”魯光說:“剛纔是位企業家買畫,同行朋友要畫,分文不取。”我一聽心裏有了底兒,就跟魯光說:“你可是欠我一幅畫呀,說了多次都未還呢?”“你放心,遲早會還。”魯光又給我許了願。
如今畫家比作家忙,何況魯光身兼兩家,就更是忙上加忙的,據一位記者報道說,爲採訪魯光約了半年,我總不能爲求畫登門吧。這次中國作家書畫院成立,作家中的畫家魯光、韓靜霆、嚴陣、宗鄂都來了,各守一案揮毫潑墨,我捨棄觀賞機會,直奔魯光作畫畫案,理直氣壯討要“牛”債。見我執意讓他畫牛,思忖片刻展紙提筆,一頭低首奮蹄老牛,很快躍然在白宣紙上,還邊畫邊開玩笑地說:“畫一位摩登女郎,牽着這頭碩大老牛,老兄看了有何感想?”我說:“這輩子還無此豔福。”然後,魯光換筆左手題字“歸牧圖——壬辰長夏之末立秋次日於中國作家書畫院又遇柳萌兄催牛債欣然寫此圖以存念並左書題記魯光”,最後蓋上名章和角章。一幅典型的作家畫,就算完成交到我手裏。回家觀賞再三,煞是喜歡,不等裝裱就裝在畫框裏,成爲我家客廳一幅新畫。
魯光以文學作品名世,尤其擅長體育報告文學。雖說文學與藝術根脈相通,都是創造性的腦力勞動,但是還是隔着個行當,不是所有作家都能畫畫。那麼魯光的繪畫潛能,是怎麼開掘出來的呢?在我總是個謎。後來讀到寫魯光的專訪,這纔對他多少有些瞭解。他從小就酷愛繪畫,在大學讀書學的是中文,畢業後在報社當記者。有次出版社想出本畫家養生書,魯光知道畫家李苦禪先生自幼習武,就去採訪這位國畫大師苦老。稿子寫成請苦老審閱,老畫家非常滿意,並稱贊魯光有才華,寫得具體生動,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苦老要送幅畫答謝魯光。苦老一邊畫,一邊給他講,藝術要有創造性,光模仿不是藝術。沒有悟性,沒有才氣,趁早幹別的去。畫格就是人格。品格不好的人,畫不出好畫。苦老畫完畫跟魯光說:“你可以畫畫!”苦老的話,讓魯光既興奮,又有點遲疑。苦老見魯光遲疑,又說:“作畫與作文是相通的。文人畫就是文人畫的嘛。以我的教畫經驗,你對畫很有悟性,你就畫吧!”老畫家一席話,如同一根火柴,點燃魯光的藝術之燈,使他的繪畫潛能得到開發。所以魯光說:“沒有苦禪大師的鼓勵和引領,我這一輩子也就是個畫迷而已。”
如今的魯光,畫得多,寫得少,畫名越來越大。魯光這頭老牛,正在一步一個腳印兒,行進在繪畫藝術大道上。就憑他那股執著的牛勁兒,相信比《生命》更好的畫作,將會再次驚動畫壇。到那時,說不定魯光贈我的這幅《歸牧圖》會升值呢?魯光,你可別後悔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