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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樹紅正逢古琴成功申遺十週年,在越來越多年輕人步入這清音世界,我卻益發懷念起亦師亦友的著名古琴演奏家、今虞琴社創始人之一張子謙先生。近日每當清晨黃昏臨窗撫琴時,他教我彈琴的畫面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雖然他離開已有經年,但日常整理琴譜或是轉軸撥絃之時,都能從琴曲中越來越深地感受到他的古琴表演藝術之精妙。我的學生每到家裏來學琴或是簫,都會驚訝於我書房裏掛滿的古琴,按說笛子專業的我和古琴是攀不上什麼關聯的,雖然我早年得過一張“金烏”琴,但因我不會彈琴恐辜負這古物,多年來也是先後寄放於老師劉景韶先生、摯友林友仁先生處,他們都是造詣不凡的古琴名家。就這樣,我存着這份對古琴的敬畏和嚮往,並不敢隨意染指這古老藝術,直到我成爲張子謙的“御用搭檔”。
琴簫合奏是很常見的演奏方式,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因機緣巧合我有幸爲張子謙先生的古琴表演伴奏,以簫音配合琴聲演繹古曲。當時,我常因錄音模糊不清、不能精準記下曲譜而煩惱,林友仁老師指點我說那些因素古琴減字譜裏都有。爲能精準掌握琴曲更默契同張子謙先生作琴、簫合奏,我便決定自學減字譜,查閱了包括1961年張子謙和查阜西、沈草農合著《古琴初階》在內的琴學理論書籍和資料。
減字譜是十分科學的演奏譜,但要看懂減字譜也不那麼容易,多得林友仁先生的點撥,一通俱通才漸入佳境。在我自己記下張子謙先生的譜,和他合作了一曲《瀟湘水雲》後,他非常驚喜,於是纔有了我們之後長達數十年的合作。
張子謙先生是早就得知我有張名“金烏”的老琴的,還記得拿琴請他賞鑑時他很歡喜,斷此琴“宋元不敢說,起碼是明琴”。見我神色略有猶豫,他指着牆上掛的一排琴說,“你若不信,隨意挑一張,便把你這‘金烏’留下。”在他大手一揮的那排琴中,甚至有他摯愛的“驚濤”。但即便有着賞琴鑑琴的故事,真的到我開始學琴時,也已過不惑之年。
和琴家們相交久了,對古琴則更爲嚮往,閒時也常撫着“金烏”琴絃,又因學會了減字譜,便不由自主跟着譜子開始按譜循聲,操弄起來。無奈笛子專業的我縱然手指靈活,學琴卻竟學得緩慢,僅《梅花三弄》中的一句我就學了許久。好不容易練成這一句,彈給張子謙先生聽時,還是用慢鏡頭的辦法放慢了很多才略能展現曲調之韻味。對我這個半路出家的“琴癡”,張子謙先生倒是很予鼓勵,聽完那一句他便說:“不是說這個話,你倒是能彈彈琴呢!”有他的肯定,纔有後來我堅定地學琴習琴之心。
跟張子謙先生學琴十多年,他始終以亦師亦友的身份待我,從不好爲人師,來信甚至竟客氣地總是稱我爲“樹紅兄”,這種古琴大家的謙和胸懷,是多麼值得敬仰和效法啊!見到如今越來越多年輕人迴歸古琴這一中國傳統文化的好勢頭,我也常感慨,若他健在,看到古琴申遺十週年的盛景,必然也是歡愉的。真心希望,流傳千年的古琴能在當代獲得更多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