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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機裏保存着一條彩信,是在鄉村農戶客廳裏拍的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祖孫三代9個人都甜甜地笑着,下附一行小字:因禍得福,法暖人心。保留這張照片,是爲記住我辦理的一起刑事案件。
2012年8月一天傍晚,禹州市順店鎮某村21歲青年柴東東正準備出門,發現自己懷孕六個多月的妻子正坐在院子哭。詢問原因,得知妻子因與大嫂王閃閃鬧彆扭拌了嘴,心裏委屈。愛妻心切的柴東東責怪大嫂不顧弟妹有孕而言語相傷,找其理論,後因言語不合,對王閃閃拳腳相加,致其右耳骨膜穿孔,經鑑定爲輕傷。柴東東因涉嫌故意傷害被羈押,委託父親代表自己進行調解。但到11月該案移送審查起訴時,當事人雙方仍未達成和解。
都是一家人,和解咋這麼難?接手該案後,我決定當好調停人,試着去彌合親情的裂縫。打電話給柴東東的父親,對方冷冷的迴應卻讓我心裏一涼:“家裏窮,沒錢賠償,你們隨便處理吧。”
這可不像父親對兒子應有的態度,看來案件另有隱情。幾次三番電話聯繫,老人終於肯和我見面,但那一臉倔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讓我很難開口。眼見無法形成交流,我只簡單介紹了情況,另約時間見面。
也許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決定去看守所跟柴東東談談。那天寒流來襲,天降大雪,氣溫驟降,柴東東被帶進訊問室時身子顫抖,不停地跺腳、搓手。我發現他衣着單薄,問了才知道,他剛被羈押時天氣尚暖,沒帶冬天的衣物,現在家裏也沒人給他送。談話過程中,柴東東多次表示很後悔一時衝動打傷嫂子,希望父親能代爲賠償求得諒解,自己也好早些出去照顧即將臨盆的妻子。
走出審訊室,踩着地上厚厚的雪,我想柴東東的妻子和父親肯定不會趕來送棉襖了,就在附近服裝店買了一套厚厚的保暖衣送到看守所值班室,請管教人員轉交柴東東。我想,在這寒冷的冬季,柴東東一定會懷念自己溫暖的家,會爲回家而努力。
隨後一段時間,我多次與被害人溝通,希望找到和解工作的突破口。然而,王閃閃也有自己的苦衷,她說:“我也不是那麼不懂人情的人。”她的丈夫、柴東東的大哥因爲身患疾病一直無法乾重活兒,家裏缺乏經濟來源,兩個孩子正在上學,日子過得很清貧。爲改善生活,王閃閃每年都趁農閒外出打工,平時省吃儉用,還要照顧公婆。而且由於婆婆智力有問題,長嫂如母,小叔子柴東東多年來也是她一手照料的。她視小叔子如親兄弟,小叔子卻因爲一點小矛盾就把她打傷,讓她十分心寒,也感到自己對這個家的付出根本沒得到認可。
王閃閃的心病讓我看到該案成功和解的希望,她之所以不同意和解,並非真的在意經濟賠償,而是心中難過。只要讓她獲得家人的肯定,體會到夫家人對她的依賴和感情,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我正苦思怎樣與柴東東的父親做進一步溝通,老人卻主動來檢察院找我。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向我訴說了深藏的心聲。原來,老人見最近兩年王閃閃經常外出務工,就擔心她會因爲不堪家庭重負而出走,小兒子衝動犯錯又雪上加霜。他害怕一旦付了賠償款,王閃閃別無牽掛,立刻就會離開,自己落得人財兩空。“現在東東媳婦丟下還沒滿月的女兒回了福建老家,你說這個家散了可怎麼辦!”臨走時,老人把一沓厚厚的賠償款放在我手裏,“錢湊夠了,檢察官閨女,俺家東東因爲你纔沒挨凍,俺相信你。”
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將這家人召集到一起,當場播放了幾次會見當事人的錄音。誤會消除,親情重佔上風,王閃閃主動退還賠償金給公公,還寫下諒解書。事後,我把和解情況及時告知柴東東的妻子,勸她儘早回來與家人團聚。
收到全家福短信後,我買了嬰兒用品給柴家寄去。這個家經歷風雨,現在已經雨過天晴。
(作者單位:河南省禹州市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