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李安和夫人合影
◆王瀟瀟2月25日奧斯卡頒獎那個上午,大洋這邊舉國歡騰,刷微博的網友調侃說,感覺本屆奧斯卡一共只給兩個人頒了獎:安妮·海瑟薇,李安,安妮·海瑟薇,李安……
好人緣,華人歡呼一片
這充分證明兩人在觀衆心中不可多得的好人緣。李安獲奧斯卡獎海內外華人歡呼一片,幾乎沒有一絲不和諧聲音。那些品位各異尖酸刻薄的影評人,那些平日脣槍舌劍的持不同意見者,都在此事上達成高度和解:我祝賀,我驕傲。
樑文道說李安是華人導演裏最奇怪的,“他不像王家衛、吳宇森、賈樟柯、侯孝賢,這些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和粉絲,每部作品都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但他就這麼不聲不響站到了華人導演最巔峯:兩屆奧斯卡最佳導演、兩屆金球最佳導演、兩屆柏林金熊獎、兩屆威尼斯金獅獎、兩屆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導演、三屆臺灣金馬獎、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他跨過了海峽兩岸,兼容了東西文化,拍攝電影的風格跨度之大也令人咋舌——飛越竹林,追逐過南北戰爭的幽靈,與簡·奧斯汀筆下的姑娘逗樂,也捧過西部牛仔的一掬淚水。
但是他把什麼都拍得剛剛好,拍出了每個人心裏都有的一座斷背山,一個江湖夢想,一段不能抑制的情慾,一隻隱藏多年的猛虎……就像不同層次的人都在《少年派》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樣,李安也總能滿足各種人的美好想象。
異鄉人,電影裏的少數派
無數人翻出李安年少時的照片和Pi對比,追問李安到底是不是照着自己選的主角,事實是,李安的一生也屢次奇幻漂流。
他的父親李升,在1946年做過江西德安縣國民黨黨部書記、崇仁縣縣長,在大陸育有三子一女。1949年,李升赴美國未果,搭乘“永安號”輪船到了臺灣,以教書爲業,一直做到臺灣名校臺南一中校長,並續娶生下子女四人。長子因“德安縣”和“永安號”之由取名,正是李安。“我在臺灣長大,我們總是輸家。”李安曾講過這樣的笑話:“直到80年代末,我仍然碰到這樣的情況:人們問我‘你來自哪裏’,我說:‘臺灣。’人們會說:‘啊,我喜歡泰國菜。’”
身爲長子,李安被父親寄予厚望,卻離期望背道而馳。他接連兩次在公立大學入學考試中失敗,最後進入“藝專”讀了戲劇電影系。他並不是不肯用功讀書,只是不擅長考試,每每特別緊張,有次數學甚至只考了0.67分。後來他父親資助他去美國伊利諾伊大學讀書,他一面打工一面讀書,和衆多漂洋過海懷揣美國夢的年輕人一樣——除了到餐館洗盤子外,所有窮藝術家會幹的事李安都幹過。
現實、電影兩重性格
跟現實中那個臉上長着“被狗啃出的酒窩”,酷愛擺俏皮剪刀手,既能在金馬獎頒獎典禮上裝可愛,又能在奧斯卡頒獎禮後手攥小金人在路邊吃漢堡的賣萌形象不同,李安在很多電影裏都草蛇灰線,步步隱喻,表現出了腹黑陰暗的另一面。
在《臥虎藏龍》中,李慕白找玉嬌龍表面是爲了雙修,其實背後拿她作鼎爐。李安比原著高明的是對道家的理解,表面瀟灑,內裏入世,所以他讓李慕白一直和貝勒保持着緊密聯繫,懷揣一腔抱負,又畏首畏尾,對俞秀蓮的感情更是虛僞矯情。李安說自己無害,知道大家好誇他可愛,他的長相也剛好有扮無辜的資本。他說自己一直很有女人緣,“只是不是喜歡,而是姐妹那種”。臺灣知名媒體人陳文茜講到自己在紐約辦40歲生日聚會時的場景,“那幫朋友說話天花亂墜,李安不擅長言辭,就用他純潔的眼睛看着大家,大家就覺得他是一個nice的人,是個可愛的好友,可都誤認爲他是這個圈子裏頭最沒有才氣的。”
跟他共事過的人說他在朋友當中比較靦腆,就是看到喜歡的女生也不會上前,這種性格拿現在來講應該就叫“悶騷”。竇文濤評價說李安笑得跟哭似的,“我琢磨李安這張臉啊,一方面像是經常做一種謙和笑容的表情,纔會長成這樣。另一方面我斷定,他可能應該愛哭,要不然不能長成這樣,笑得跟哭似的。”
李安的弟弟、臺灣雷公電影發行公司的負責人李崗確實講過李安特別愛哭,“看個電影也哭,朋友走了也要哭,到最後,比如說電影拍完了,製片人隔着車窗跟導演說,導演,我走了。哎呦,他能把上半身探出車窗,抱頭痛哭。”李安承認對製片人的依賴,“依賴有一種好處,它讓你覺得工作的時候沒有那麼孤獨。”他的御用製片人和編劇詹姆士·沙姆斯前期改劇本對他幫助很大,後期市場發行也全盤託付。“但中間拍攝時就覺得很孤獨,只能自己作戰。這時就跟演員進入到一種私密關係,很奇怪,有些我們分享的事情是連跟小孩、太太都不會講的。”
李安對演員的“折磨”和“逼迫”是衆所周知的。跟王家衛關係那麼好的梁朝偉,之前也不過是“春光乍泄”了一下,第一次和李安合作就被迫全裸上陣。傑克·吉倫哈爾在演完《斷背山》後,不得不接拍一部喜劇片放鬆心情。不過這並不代表拍完戲後李安還會維護和演員的親密交情,湯唯就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對李安其實並不熟悉,“我只認識拍電影時候的他,他能把周圍所有人的精力和才能一分不剩地全部榨出來。太多人想做‘好人’,他不想。”李安很少選擇大明星或了不起的故事,事實上很少有演員和他合作過兩次以上。拍《色·戒》時章子怡主動請纓,李安認爲她的長相不夠江南,後來整個《色·戒》的班底他全部起用南方演員。這種“不想做好人”的就事論事鐵面無私,也不同於其他華人導演。
有恩纔有愛
陳文茜在節目裏問李安,“拍《臥虎藏龍》時一位好友說是因爲你很想愛一個玉嬌龍那樣的女子;拍《斷背山》時有人說你是想要出櫃,拍《少年派》時,你的好友舒國治(臺灣知名作家)說其實你就是那個想要到處流浪的Pi?”李安只笑着回答了第三點,“流浪也可以在心裏流浪。”他在另一個節目則是這樣作答的,“拍《斷背山》就不能怕別人說我是同性戀,拍《色·戒》就不能怕別人說我好色,我拍電影就要全心全意地投入進去。當然我的家庭生活很愉快,只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李安和太太林惠嘉30年無緋聞的恩愛婚姻堪稱典範,尤其在好萊塢這一到處是誘惑的名利場。李安兩次獲得奧斯卡獎都不忘感謝妻子,這次在奧斯卡後臺,自稱從不會說甜言蜜語的他更是在面對羣訪時小聲說了句“我愛你老婆”。坊間流傳更廣的,則是身爲伊利諾伊大學生化博士的林惠嘉如何辛苦賺錢養李安六年,讓他在家煮飯帶孩子專心等待機會終於逆襲的勵志故事,部分情節頗爲“知音”:他一度想要放棄電影委曲求全改學計算機,妻子察覺到他的消沉,一夜沉默後,第二天上班前留下一句話:“安,要記得你心裏的夢想。”這句“雞湯味”極濃的話實在太不像獨立女性林惠嘉的風格了。李安說起大兒子出生時,妻子白天工作完半夜感覺羊水破了,自己開着汽車到醫院生孩子,都沒告訴李安。以至於二兒子要出生時李安一直寸步不離,特怕一走開,“掉頭就又生了”。
臺灣媒體早前採訪林惠嘉,問及兩人相處之道,她說:“幾十年來好像沒有太大改變,反正就是各做各的事,互相不干預,兩人間也沒有什麼特別對話,談的都是一般夫妻之間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聽上去像極了舊派家庭的相敬如賓。
恩愛恩愛,有恩纔有愛”,李安曾這樣解讀“恩愛”的含義。他還說,拍電影不能像婚姻,婚姻必須專一。也許正是因爲這樣,深受儒家文化浸淫的李安,才能把所有慾望和對未知的探索都釋放到電影裏。
摘自2013年第6期《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