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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天驥
每逢節日,經常能看到舞獅的隊伍。在過去,酬神集會,店鋪開張,廣州城鄉必舞獅。我們舞的獅,稱“南獅”。它威猛雄壯,跳踉奔擲,形態獨特,成了體現生猛廣州的一張名片。
南獅雖以獅名,但模樣與獅毫無共同之處,老廣州人戲稱之爲“大頭狗”。它頭有獨角,眼似銅鈴,臉容兇猛,“獅”身是一塊五顏六色的錦布,舞者人身全露。獅頭的重量,少說也有二三十斤,沒氣力者根本舞它不起。而舞獅尾者既要半哈着腰,又要配合獅頭的動作,身手更需不凡。
據說舞南獅源於佛山。明代初年,除夕之夜,佛山每有怪獸竄出,發出“-噠”吼聲,人們稱之爲“-獸”。當怪獸出現,大家一面燃放爆竹,一面舞着假獸頭衝將出來,把-獸嚇跑。這活動年年舉行,“舞南獅”從此而來。“-”、“年”同音,佛山的驅“-”,其實是遠古驅“年”的遺存和演化。
至於廣州人又稱南獅爲“醒獅”,是因爲梁啓超看到倫敦博物館有一機器人,狀如獅子,被稱爲“睡獅”。內有機鈕,“一撥捩子,則張牙舞爪”。梁啓超在文章裏以它來比喻先睡後醒的中國。受到鄉賢的啓發,廣州便把南獅稱爲“醒獅”。
我最喜歡看醒獅“採青”了。採青一曰“採高青”。當醒獅巡遊,商鋪從樓上伸出竹竿,吊掛生菜和紅包,吸引醒獅來採。舞者作出搖頭擺尾躍躍欲試的姿態攀高叼摘。若“青”掛得高,幾名大漢便搭成人梯,讓獅子攀肩頭爬登。一曰“採水青”,主人家把“青”置於盤裏,再放一窄長的板凳,象徵橋。獅子先作一番洗臉抹面摸爬滾打等動作,然後舞獅頭和舞獅尾者同時跳上凳子,舞弄一番再垂頭叼採盤裏的“青”。這些動作,需要有高明的平衡技巧。
新中國成立前有許多武館,舞獅者多在武館習武。習武要先練“扎馬步”,這打基礎的枯燥把式,往往要花上幾個月的功夫。每晚,在師父的指導下,徒弟們練得大汗淋漓。休息時,師孃捧出粥水,讓大家解渴充飢。所以,老廣州人稱習武爲“食夜粥”。等到練得腰圓背厚,氣力充沛,身手敏捷,便能把醒獅舞得威風凜凜,栩栩如生。
近年,我也常看到人們舞獅,除了佛山一些獅隊能保存傳統外,一般舞獅者只會把獅頭搖來晃去。更讓我吃驚的是,現在的“獅”頭小眼大,模樣嫵媚而滑稽,活像是一頭大型的哈巴狗。這也難怪,現在的舞弄者沒有“食夜粥”,一些青年連跑800米也吃不消,怎能舉舞“大頭狗”?於是,舞獅是爲了湊熱鬧,無復當年威武生猛的氣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