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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向東每次去浙江西塘古鎮總要走走窄窄的巷子,這次索性就住在了連着巷子的老屋。老屋是臨水的清代深宅,屋檐和門柱上雕有精美的牡丹和蓮花,客堂間軒敞明亮,方磚鋪地,還擺着祖傳的紅木八仙桌和紫檀香案。老屋的東牆和隔壁人家的西牆就是狹窄的巷牆。我住在樓上廂房,推開雕花木格窗子正好見幽深的巷子一頭連着屋後河浜上的石板古橋,一頭通向南面的人家,純粹一幅小橋、流水、人家的水鄉畫卷。
巷子還是曾經的樣子,給我的卻是久違了的舒坦和溫馨的記憶。或許是剛下過雨吧,腳下的石板路光滑溼潤,牆腳處的綠蘚越發深沉而濃密,儼然瀰漫着雨後的清馨。如是再下着淅瀝小雨,撐着油紙傘的女子踽踽獨行,那就真是戴望舒筆下的《雨巷》了。
巷子又叫“一人弄”,正好容納一人行走,這倒也清靜。剛纔還聽見咿呀的搖櫓聲、河邊的刷洗聲和樹上的鳥鳴聲,好像倏忽間都被深深的巷子隔絕了。就連無邊無際的天空也只剩下巷子上面的一溜兒空白。幸好,斑駁滄桑的牆頭上不時會探出一些蔥綠的藤蔓或別的植物,彷彿天上落下的一抹綠雲,又像是悄然出牆的一株“紅杏”。否則,悠長靜謐的巷子倒真是過於深邃而空寂了。
“紅杏出牆”的是清朝時的大戶院落,門口立有花崗岩石鼓。脊角高翹的房檐上還疏疏落落長着麥苗狀的小草。院門一邊是河埠頭,一邊是老巷子。門牆的一角是青青修竹和一棵盤根錯節的石榴樹。蓊蓊鬱鬱綴有粉色花蕾的薔薇貼着院牆一直越過牆頭,似乎懷揣着多情的心思靜候着隔壁人家的迴應。院子中央立着鏤空的太湖石,石下是一汪清池。池中不見魚兒,卻有幾株綠茵茵的水芹和水蔥。雖然不知主人家的身份,關閉的房門漆皮脫落,臺階前的雜草也有些日子了,但恍如隔世的深深庭院和翠竹山石似乎還在顯耀着主人家的奢華和風雅志趣。
院中樹下的碎石小徑通向外面的巷子。不同的是卵石鋪嵌的巷子比石板巷路更多了幾分粗獷和古樸,而且與臨河街面的廊檐、廊橋相接,或與人家的房檐門廊相連。這便是“大雨天串門,跑遍全村不溼鞋”的生動寫照。
這些人家出了門就是巷子,再過了避雨遮陽的廊橋就是另一邊的枕水人家和巷子。儘管許多人家挨着街面或巷口,可他們並無搭鋪擺攤做買賣的跡象。門口或河邊的幾把竹製椅子好像特意爲歇腳的路人所置;竹籮裏晾曬着的小魚乾或小蝦米總有飄不盡的嫋嫋鹹香;巷口的橋邊三三兩兩聚坐着的老人樂融融地說着事兒;還有圍着藍白印花圍裙蹲在石駁水邊浣衣洗涮的女子,一切的一切依然是安閒若定本本分分的百姓風情。於是,我想起了前不久在被冠以“中國第一水鄉”周莊的感受。但那種感受並不是“深深院落重重水,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曼妙意境,而是滿目的商鋪和滿耳的喧囂。正如諸多專家坦言的那樣:周莊過度的商業化開發使原本的古韻和純美已蕩然無存。所幸的是,面對浮躁和商潮,西塘堅守的依然是古鎮原始自然的容顏,就像亙古不變的巷子儉樸而淡定。
暮靄漸起。絢爛的夕陽給古老的巷子抹上了淡淡胭紅。馨香沁人的炊煙從巷子的那一頭飄到這一頭。而此時的我恰似晚歸的農人,迎着巷子裏的那一抹胭紅悠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