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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形成的慣例,每年一次,叔叔嬸嬸和我們弟兄三去二妹家團聚。一家也不能缺,一個也不能少。
都是過了七十講八十的人了,這樣的家庭聚會,似有一條祕而不宣的規矩;忘卻年齡大小,忘卻輩分高低,率性而爲,力求尋找一種返老還童,返樸歸真的感覺。
最好的茶葉、最好的糕點,甚至是最好的香菸。儘管平日裏誰也不抽,今天也一人叼上一支。管他呢,尋的就是開心!
酒,當然也是好酒,不勝酒力的我們,雖然是人人把盞,也只能是淺啜慢嚥;酒,成了熱烈氣氛的催化劑。一來二往,紅了臉蛋,還打開了話匣子。都是老夫老妻的,不知怎麼就說到了當年戀愛結婚時的事情上去了。
由於歷史原因和家庭背景,叔叔和我們兄弟姐妹,尚未成年時,就如歌曲《漁家女》中所唱的那樣,“大家各自尋營生”。一個大家庭,花自飄零水自流。生活艱辛,道路坎坷自不待說,連結婚這樣的終身大事,也沒有打一聲招呼——因爲他們誰也沒有舉辦過所謂的婚禮。
回憶的,多是苦澀;溢出的,都是笑意。觥籌交錯,笑語飛揚,就在這會,站在一邊做服務的外甥女提議:各位尊輩,何不補喝一次交杯酒?一言既出,全桌啞然。外甥女立即把矛頭指向我。這也難怪,在坐的人羣中,對於叔叔,我是大侄兒;對於弟妹,我是兄長,我不帶頭誰帶頭。
確實有些手腳忙亂了,老伴亦表現出多少年來少有的忸怩。因爲我們從來沒有想到這一爲年輕人所受用的結婚禮儀,還會與自己產生什麼關係。真的不知要該挽起哪隻胳膊,連酒杯也不知該送到誰的嘴邊。在大家的轟笑中,在外甥女的指導下,我倆終於完成了這次笨拙的交杯。
有了良好的開端,二妹與妹夫的交杯,也就變得比較自覺。只是兩位太胖,近距離接觸接觸顯得困難,爲了喝掉這杯酒,不得不將兩個白頭碰到一起。三弟最苗條,弟媳也是,喝交杯酒的姿勢最優美。因爲五弟的主動,弟媳反倒不好意思。正欲避讓,胳膊已被五弟挽起,未待弟媳酒杯沾脣,“咕咚”一聲,已經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按順序,應該輪到叔叔、嬸嬸。這兩位老人,論學術,都是省級科研機構的研究員,論輩分,也是我們父輩中尚健在的尊輩,雖然說忘記輩分高低,誰也不好意思請老人來喝交杯酒。似乎看透了侄輩們的心思,叔叔和嬸嬸幾乎同時站起來,臂挽臂,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這一下,把歡樂的氣氛推向了高潮,拍麻了手掌,笑出了眼淚,一時間,萬般往事涌上心頭。
這是一次難忘的交杯酒,這是一次遲到的交杯酒。這次難忘遲到的交杯,既攝入了外甥女的鏡頭,成了歷史的定格;又撥動了我的心絃。即席賦打油詩湊趣:“白頭才補交杯酒,五味雜陳熱淚流;如若時光能倒轉,真想一切再從頭!”這,確是我們的心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