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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軍母親的針腳,永遠是那樣細細密密,勻勻稱稱,綿延不絕。
記得我們小時候,在艱辛的生活背景下,母親爲省下裁縫錢,家裏的衣服都是她自己裁,手工縫。她晚上常坐在單位的會議室門口,藉着路燈光,一針一針地縫。我沒統計過,哪怕一個幾歲孩子的衣服,也要上萬只針腳吧?總之,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而且,那時還要經常補破衣服,母親總是縫個不停。
母親在空閒時,也曾教我們縫補,她說,要緊的是針腳平整,不能粗針大線地縫,要不急不躁。可我們只是縫個新鮮,三下兩下就不弄了,永遠也學不會母親那勻稱的針腳。
後來,我上了初中,大孩子的衣服要複雜些,母親的裁剪本來都是自學的,爲了讓我們的衣服好看點,就請人從上海帶來剪好的衣服紙樣,然後照着上面剪。我們大了,再用手工縫出來,恐怕不像。母親便想法擠出生活費,買了一臺蜜蜂牌縫紉機。腳一踏,達達一陣機器響,衣服就縫出來了,快得多。
縫紉機的針腳當然更密,更好看,更快。我們有了更好看的自裁衣,母親卻並沒省力。比如,袖子在安上去的時候,衣領再弄上去時,都是考手藝的,母親常常長吁短嘆,當然,最終還是讓那些細細的針腳,密密地爬上了該去的位置。而且,母親的同事、親友,甚至我們的同學,都有可能拿衣服來請她幫忙。我們常常看到她在深夜的燈下,爲那一些針腳忙碌。有什麼辦法呢,母親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盡責,又肯幫忙的人。
到我們參加工作,家庭條件變好,衣服也都是請人做或買,我想,母親總不該再縫紉了。沒想到,那臺縫紉機,卻只是稍爲閒點,因爲這時又流行自制沙發布、做牀上用品等。後來,隨着外孫們的到來,母親更是忙着縫這縫那。孩子們的棉布衣服,總是母親自己做。有時還會做些美麗的貼花,那貼花的針腳,仍是手工縫的。她說,一件小衣服,用不着拿出去,她是怕我們花錢。
孩子們大了,母親已七十高齡,戴上了老花眼鏡。但她還是常常剪和縫。她不願浪費任何東西。破了的傘,傘骨用來做成各種廚房用的掛鉤,傘面都用來做成口袋,有繡花的還想法弄在中間,實用而好看。甚至旁邊會議室扔了的標語布,母親都縫成各式桌布,在家人外出旅遊時,罩上傢俱遮灰塵,因爲那輕薄好洗。還剪成條子,縫成寬長的繩子,用來捆綁棉絮等日常用品。近幾年生活好了,舊衣服沒人要,母親又把它改成坐墊和靠枕,除自己家用外,還送給親友。她那些密密的針腳,伴隨這些東西,去了親朋好友所在的外地。
母親的針腳,就這樣伴隨她的人生歲月,走過了半個多世紀。在這漫長的日子裏,社會的風雨,家庭的變故,母親有過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辛,但她總是處之泰然,猶如她那些針腳,不聲不響地,走着自己的路。
人們總是誇獎母親的勤勞和善良,拿到她縫紉的袋子、墊子等小禮品,都十分喜愛。誇獎我有這麼能幹的母親,每逢此時,我又有一絲心疼的感覺。
寫到這裏,窗外下起淅瀝的小雨,萬萬千千的雨點真像母親的針腳。我突然喜歡起這雨來,就讓母親縫下去吧,一針一針地將愛和溫暖、堅韌和執着縫進我們的生活,願這日子永遠在。
十日談
感恩母親
明起刊登一組《飛過上海的U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