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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傳銷,難以自拔,人身將失去自由。記者陳卓達攝
聚焦·經濟類犯罪(系列報道之二)
近日,新會警方先後偵破會城3宗非法拘禁案,刑拘犯罪嫌疑人29人,成功解救多名被非法拘禁人員。據查,涉嫌非法拘禁的高某等人其實是新會“天獅”傳銷組織的人員,以幫忙找工作爲藉口,將網友騙到新會,再進行非法拘禁、搶走被騙者身份證、手機、錢財等物品後,要求其加入該傳銷組織。
接受洗腦,發展下線,一夜暴富,金盆洗手,曾混跡江門多個傳銷組織的小夢(化名)告訴記者,每一名傳銷人員心中都有一個四部曲的傳銷暴富夢,但幾乎沒有人能完成,只有寥寥數人能完成第三步,然後落網,或在利慾驅使下再次成爲新傳銷組織的頭目。絕大部分的傳銷人員在發展下線時就已經傾家蕩產,生活難以爲繼。
文/記者黃國金、魯浩
洗腦:疲勞轟炸讓學員相信“奇蹟”
“傳銷人員被解救時,對前來營救的警方或親友破口大罵,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參加過傳銷組織的人都能理解。”2009年,小夢在中學同學(當時的傳銷組織亮×思的成員)的哄騙下,以考察紅酒和精油商業項目爲由,將她帶到了香港進行了“上崗”前的培訓。
三天兩夜的時間裏,帶她們去“上課”的朋友對她們這些學生都是形影不離,連上廁所都被監視着。而如果朋友發現其“上課”不專心,會用各種方法提醒甚至強迫其“專心聽課”。而課後,她們都會被要求組成一個大團隊進行交流,有過去的學員煽情的分享財富故事,教授各種掙錢的技巧。前輩們說財富故事時非常有煽動性,小夢這些學員經常都會被他們說得熱血沸騰。“在那裏,他們讓我們堅信,有錢就能有一切,而掙到了第一桶金,錢就能源源不斷地來。”小夢說。
“有些學員偷偷跑掉了,更多的則是自願地留下來。”小夢告訴記者,傳銷組織也是有檔次之分的,雖然大部分傳銷組織的確存在強制禁錮人身自由,一般都只是在初期採取,且一般不會使用暴力。至於對學生拳打腳踢,那只是一些沒有什麼能力的傳銷組織纔會乾的事情。各式各樣的一夜暴富的財富故事,沒日沒夜的疲勞轟炸,緊接着就是讓學員交錢買在傳銷組織裏的等級。
深陷:只要肯去騙錢的,就不會再回頭
“手上沒有錢也不要緊,前輩們可以提供數不勝數的弄錢方法。”小夢告訴記者,傳銷組織的前輩們先是讓學員列出一份身邊親友的名單,按照名單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借,理由也列出了一大堆:做生意需要資金、家中親人生病需要醫療費等等,只要能弄到錢的,甚至連父母生命垂危等理由都用上了。
“很多學員最初的想法都是等掙了錢再還給他們,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加入了傳銷組織。”學員不肯就範或猶豫,帶學員來的親友就會連哄帶騙,甚至恐嚇以拿到聯繫方式,以學員的名義和手機,先騙其一部分親友,以斷了該學員的後路。
“當時花了6萬元買了一個身份,就想着按照他們教授的方法多發展幾個下線,將錢掙回來。”小夢坦言,經過長時間的洗腦,當時的思維已非常混亂,只要有人帶頭,別人怎麼做,自己就怎麼做。一旦學員肯去騙錢,慢慢就會變得無所顧忌,而隨着騙的人越來越多,學員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模式:從“太陽制”到“雙軌制”
“以前的模式大部分都是‘太陽制’,現在的模式大部分已經是經過改良過‘雙軌制’了。”小夢坦言,這幾年一直都是在各個傳銷組織混,就是要找到成爲“大頭目”的機會,但這樣的機會只有靠近那些傳銷“大頭目”才能得到,而後來出現的“雙軌制”讓她覺得離目標更近了。“‘課程’聽多了,我也總結了一條經驗,做傳銷,只有在其剛在當地活躍之初就成爲組織的大頭目,才能掙到錢。”
據小夢介紹,在過去的“太陽制”經營模式下,任何一個“大頭目”作爲上線,如果其下線再發展的下線,能提供給“大頭目”的獎金會一代一代遞減,一般在7代左右,“大頭目”就不會再有獎金分成。因此,“大頭目”只有不斷地發展下一級的下線,才能得到最大化的獎金。“以‘大頭目’爲中心,不斷髮展一級下線,再從下線身上直接收取加盟獎金。”
而在目前流行的“雙軌制”下,“大頭目”只發展兩個下線,而每個下線也只能發展兩個下線,呈金字塔式的發展模式,讓“大頭目”可以得到所有下線提供的獎金。因此,“大頭目”只要專心組織各類活動幫助下線再去發展下線,就可以有源源不斷的獎金來源。“只要跟着一個‘大頭目’混,在其開拓一個新的傳銷組織業務時成爲其第一級下線,或者只是前幾級的下線,就能有源源不斷的獎金收入。”
忽悠:“傳銷其實是一門生意”
“很多傳銷組織被打掉後,那些做過傳銷的人員就會跑去暫時做些別的,有好機會時就再去做傳銷。”小夢加入亮×思傳銷組織不久,該組織在江門的窩點就被江門警方打掉了。一直不甘心在亮×思虧了錢的小夢,隨後又在朋友的介紹下,先後參加了多個在江門比較活躍的傳銷組織的“培訓課程”。
“看懂了傳銷,也就開始玩得轉了。”小夢認爲,傳銷甚至可以只是銷售一種帶有某種權利的身份,而這種身份的權利絕大部分是無法兌現的。不過,想忽悠別人,得先把自己忽悠了,“我們必須對能獲得這些權利深信不疑。在我們的眼裏,傳銷就是一門生意,一門不需要太多資本就可以掙大錢的生意。”
“有時也會加入裏面去發展會員,但不再自己掏錢了。”雖然混跡於各個傳銷組織,但吃過虧的小夢再也不會輕易往傳銷組織的頭目送錢了,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與這些傳銷組織的頭目做起了“生意”。有時她也會將在網上、酒吧等地方認識的朋友,介紹給傳銷組織的頭目,並鼓動這些朋友跟這些頭目“搵食”。有時她也會爲傳銷組織做托兒,幫助傳銷人員爲學員洗腦。
“哄得一些傳銷大頭目開心了,給我弄一個等級,並幫我自己發展下線,還能多掙點錢。”小夢說。
踢爆:殘酷的“暴富”真相
“在這些組織和公司混久了,關於傳銷一夜暴富的故事也聽了很多,其實真能暴富的只有少數大頭目。”剛加入傳銷組織時,前輩們一夜暴富的故事一直都是其不擇手段發展下線的動力。而即便是傳銷組織的大頭目被警方抓了,她跟大部分傳銷組織成員也依然相信,只要不被警方抓獲,她們會等到一夜暴富的機會。直到目睹了一個暴富“奇蹟”的真相,小夢的暴富夢想才被驚醒。
“當時都在傳她們在傳銷組織幹得好,一夜就暴富。”兩年前,小夢的中學同學瑤瑤(化名)兩夫妻曾邀小夢加入其所在的傳銷組織。當時的瑤瑤夫妻已經從令旁人羨慕的事業單位辭職專門搞傳銷,每天開着小車到處逛,經常出入高檔的酒樓食肆。但近日,當小夢再遇到瑤瑤時才知道,現在的瑤瑤夫妻在工廠打工,靠每個月1000多元的工資勉強維持生計。“她們以前都是不大不小的頭目,爲了能發展更多下線,就用發展下線的獎金裝扮了一個暴富神話,但很快就支撐不住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小夢告訴記者,傳銷組織流傳着各種各樣的暴富“奇蹟”,大部分主角都是傳銷組織的大頭目。當然也有新手短期內就能暴富的“勵志故事”,但主角不是已經找不到了,就是很快就銷聲匿跡了。幾乎沒有傳銷組織成員會去懷疑這些故事,去求證,卻都在盲目地相信自己將成爲其中的幸運兒。
“很多人暴富了,就會改變最初掙到錢就退出傳銷的想法,而是選擇繼續幹。”小夢告訴記者,傳銷組織的財富積累速度太快了,一個傳銷大頭目每年的收入甚至可以達到數百萬元,一些下線較多的小頭目每年也能獲利數十萬元至一兩百萬元。
傳銷的顯著特徵有哪些?
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副支隊長林和生向記者簡單描述了傳銷的幾個顯著特徵:
1.組織者或者經營者通過發展會員,要求被髮展人員發展其他人員加入,對發展的人員以其直接或者間接滾動發展的人員數量爲依據計算和給予報酬,牟取非法利益;
2.組織者或者經營者通過發展人員,要求被髮展人員交納費用或者以認購商品等方式變相交納費用,取得加入或者發展其他人員加入的資格,牟取非法利益;
3.組織者或者經營者通過發展人員,要求被髮展人員發展其他人員加入,形成上下線關係,並以下線的銷售業績爲依據計算和給付上線報酬,牟取非法利益。
傳銷有哪些常用伎倆?
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工作人員介紹,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七)》的規定,組織、領導傳銷活動屬於犯罪行爲。《國務院禁止傳銷條例》明確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從事傳銷活動。一般傳銷有如下騙人伎倆:
伎倆之一:傳銷的利潤來源不是靠零售產品而是靠下線入會的費用。
伎倆之二:暴力與精神雙重控制。
傳銷實際上是有組織的犯罪活動,這是因爲傳銷組織採取暴力和精神雙重控制,使參加者很難脫離傳銷組織。不少人被洗腦後深陷其中,對傳銷和變相傳銷理念深信。除此以外,傳銷組織還逼迫參加者發展下線,誘騙朋友、同學等加入。
伎倆之三:沒有商品的“銷售”。
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最近查獲的非法傳銷活動通常都是無商品的銷售,就是俗稱的“拉人頭”銷售。這些傳銷以騙來多少人爲依據進行計酬和提成,所謂的商品只是作爲一個媒介,沒有交到消費者手中。
伎倆之四:利用互聯網進行傳銷和變相傳銷。
伎倆之五:以介紹工作爲由騙取學生加入傳銷組織。
傳銷組織以招工爲由,利用年輕人積極向上渴望成功的心態,掩蓋非法傳銷的事實。“好工作”的誘惑是學生被拉下水的第一幫兇,一些在校學生求職心切,而傳銷組織宣揚的“好工作”“高收入”使他們喪失了抵制誘惑的能力,加之傳銷組織採取限制人身自由等手段,導致一些在校學生迷失於傳銷漩渦中難以自拔。
警方提醒:
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副支隊長林和生介紹,相對比珠三角其他城市,江門在非法傳銷方面的發案率比較低,但市民仍需要提高警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林和生說:“切記‘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句話,莫貪圖便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低產出、高回報的生意,千萬不要礙於情面抱着試試看的心理盲目加入,否則會深陷傳銷泥潭不能自拔,最後只能害人害己。”
同時,他提醒廣大市民,要盡到公民義務,提醒周圍的人提高警惕,防止被騙。如果發現涉嫌傳銷的組織或者人員,或發現自己被騙誤入傳銷,一定要保持理智,設法儘早脫離傳銷組織,並及時撥打12315或110向工商、公安部門舉報。今年公安機關將聯合各部門對非法傳銷進行鏈條式的打擊,從源頭到結果逐個環節進行打擊。
“夢”碎:
“一夜暴富”難免成鏡花水月
“強制禁錮成員人身自由,吃喝拉撒全在一起的擁擠的密封房間,暴力逼迫成員就範,逃離的成員不是摔死就是摔傷……”這些都是一般市民對傳銷組織的認識,因此,很多市民都無法理解,傳銷學員爲什麼在經歷了傳銷組織如此“虐待”後,仍然會加入其中。記者也十分好奇,像小夢這樣一個20多歲的青春少女,在經歷了被傳銷組織騙得傾家蕩產後,爲什麼仍然選擇繼續混跡於傳銷組織之中。
小夢告訴記者,她至今無法直視那些曾被她騙過的親人,總能感覺到他們看她的眼神中帶着鄙夷。現在,雖然身邊總有一羣人吃喝玩樂,但她已經沒有了真正的朋友,只有錢能給她帶來一些安全感,所以她要努力掙錢。有了錢,她就能改變自己的生活困境,甚至改變親友對自己的鄙夷態度。但在傳銷組織混跡了近5年,小夢至今仍沒有能掙到她的第一桶金,只能勉強維持着最基本的生活。“我很孤單,我不想一個人。”
小夢還懷揣着一夜暴富的夢想,並認爲自己已經找到了暴富的鑰匙。她花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傍傳銷組織的大頭目,爲他們做事,甚至主動陪他們喝酒唱歌應酬,雖然經常被吃豆腐,但仍然堅持着。“我已經付出了那麼多,不能半途而廢,況且我只是希望掙幾十萬元來改變一下我的生活。”
何爲傳銷?
傳銷是指組織者或者經營者發展人員,通過對被髮展人員以其直接或者間接發展的人員數量或者銷售業績爲依據計算和給付報酬,或者要求被髮展人員以交納一定費用爲條件取得加入資格等方式牟取非法利益,擾亂經濟秩序,影響社會穩定的行爲。
圖/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