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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洋
皇城根下長大的王增,一口京片子,語氣,腔調很像傳統曲藝演員。
“您瞧這桌子,這是喜鵲登梅(登眉),這是犀牛望月,這是鳳凰牡丹,這是雙如意,這是福祿(葫蘆)萬代,這是連年有魚(餘),都是老百姓家裏常用的,也是過去人們生活的一些信仰。”
“再看這圖案叫‘拉錢’——古代人也很現實不是?這個是回字紋,是官制的圖案。過去剛裝修房子後,安置好傢俱,還有一些需要“填瓤子”,就要置辦一些傢俱古玩,地上的東西買桌椅板凳、桌上還要擺一些座鐘、膽瓶、鏡子,取吉利的諧音:“終生(鐘聲)平靜(瓶鏡)”。
過去是玩主、藏家的王增,自從從事拍賣行業後,按規定不能自己再收藏了,但遇到好東西仍然忍不住向人介紹。在他的倉庫裏,處處是寶貝,雖不見得值錢,但每件都能講出文化和門道。
“看這屋的古典傢俱,基本就分爲京做、廣做、蘇做三種。蘇做比較玲瓏、廣做比較豪放、京做比較大氣。怎麼辨別?一塊整板雕的是廣做、攢起來就是蘇做風格。京做一般帶回字紋、古結繩,很多有皇家氣質。有人玩了傢俱很多年,也分不清楚。”
搬出倉庫裏的一個12扇屏,王增告訴記者,現在能在拍賣市場拍出上千萬的東西就是清中期的12扇屏和4件櫃,這些傢俱上以有人物的最貴、其次是花鳥、第三是山水。說起價值上千萬的4件櫃,王增遺憾地告訴記者,曾經因爲一塊錢與價值近千萬的傢俱之失之交臂。這還得從他入行開始說。
因爲一塊錢與800萬藏品失之交臂
9歲時,王增開始跟鄰居,齊白石第五子齊良已學習書畫。18歲時入了木器行,師傅是從龍順成退休的一位姓崔的師傅,傳授給他了木器十三行的一些知識。他發現,木器的造型、紋飾和書法繪畫非常像,傢俱流動的線條跟書法運筆的線條几乎如出一轍,非常有內涵,喜歡傢俱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1980年前後,百廢待興,收藏也無從談起,王增從合客做起,看誰有要買的,誰有要賣的,兩邊說合。那時候收藏幾乎沒有市場,這行業在別人眼裏也算不務正業,有一段時期叫投機倒把,還有一段叫倒賣文物。
到1985年脫離師傅,他靠自己賣菜、做小買賣來支撐着收藏。當時,北京委託商店內有一些“文革”期間抄來無主的老舊傢俱售賣。1987年在北新橋的委託商店,他看中一套硬木雕花的4件櫃,要價230元。當年家家時興打組合櫃,一套要花300元。王增和母親央求,這個比組合櫃便宜,準備拿出自己的積蓄和一部分家裏的存款買一個4件櫃,但被拒絕了多次。老人家經歷了“文革”,怕買文物再次受到牽連。多次央求家裏後,最終他到商店買了這4件櫃,結果,在門口和三輪車伕討價還價中,因爲一塊錢講不妥,老人生氣又將櫃子退回去了。就是這個4件櫃,現在保守估算也值800萬。
在人們對收藏品幾乎一無所知情況下,失之交臂的事情並不少見。“文革”時期,王增上小學,母親領着他在地安門信託商行買一個鋼籠子(水舀子),商店3毛錢不賣,非要5毛錢再給搭一個將軍罐。這個將軍罐一直放在家裏盛槽子糕,使用了多年,期間蓋子不小心被摔壞就給扔了。直到長大入了這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身邊的就是個寶貝——將軍罐是康熙時期的翠毛藍,價值40萬,就算是少了個蓋子,也能值20萬。
康熙時期的小罐少了蓋子還能有點價值,但他另一個藏品因爲少了蓋子卻一直“砸”手裏了。1998年他在報國寺賣小古玩,其中有一個西遊記的狀罐。這天來了一家買家,王增一看,這不是六小齡童嗎?六小齡童喜歡收藏所有跟猴戲有關的古玩,看見這個狀罐眼睛一亮,真好!罐子上有牽着白龍馬的沙僧,神態生動的八戒和披着袈裟的唐僧,但是再仔細瞧瞧,最關鍵的孫悟空哪裏去了?原來,這個罐子的蓋子缺失了,而蓋子上正是騰雲駕霧的孫大聖。現在這個罐子還在家裏放着無法出手。
能挑出毛病這個東西就能買了
全民收藏熱要從2002年修訂的《文物保護法》開始,按照當年規定,公民合法持有的文物可以相互交換或者依法轉讓,這使得全民收藏意識快速提高,民間收藏交易量加大。據統計,國內收藏愛好者2005年已達7000萬,2007年增至9000萬,現在已經突破一億人了。
收藏熱了,很多街坊鄰居遛彎時就拉着王增看東西,也有人打電話諮詢家裏的物件。從一些諮詢電話所報出物品的尺寸上,王增就能判斷出真假。爲什麼?古代用的計量單位是尺,按現代公分計算出可丁可卯的尺寸肯定不對。
“買東西除了要用眼睛,還要用心、用知識去判斷,切忌聽賣家講一個悲慘的故事。”王增說,古玩行水深,很多人並不能馬上摸着門道,這要靠經驗的積累。
一次,許多愛好者圍着一件傢俱問他,蒙上眼睛摸傢俱能辨別出新舊來嗎?這對王增也毫無難度。其中的奧祕很簡單,就像窗戶紙一樣,捅破了誰都能知道。古玩行其實考驗的是觀察力,王增做了這樣一個比喻:公交站邊上的樹,樹皮都不扎人,這是爲什麼?因爲很多人倚靠,樹皮已經光滑了。這個憑手感就能知道,如果傢俱的細節部分還有剌手的感覺,年代就不深。這就是平時的觀察和思考用到了鑑定上。
“買傢俱很多人看優點,其實應該挑毛病,能挑出毛病這個東西就能買了。”王增說,在買東西上,很多人只會看優點,許多惡意差幫的物件就被搭着給賣了。過去的物件有一些失羣了,或者有缺損,配上新的還能用,這不算毛病。但是有造假者將3把椅子拆開,用舊零件添新配成4把,導致哪把椅子零件都有新有舊,不留神看不出來,這就是惡意差幫。懂行的人會從榫卯結構上加以辨別。
在他的顧客裏,有些人是真喜歡古典傢俱而且具有一定經濟實力,但只要看見喜歡的就買。這也是收藏裏的忌諱。真正的藏家,只關注特定品類特定時期的東西,收的很精。
“古董永遠是在經濟最發達的地方興盛,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很多中國的古董都被老外買走,流失到海外。現在一些文玩字畫又從海外迴流,只有古典傢俱因爲海外價格太高一直沒有迴流。不過以後這塊肯定會迴流的,這是趨勢。可以想象如果和美元看齊,現在傢俱至少還能漲6倍。和歐元看齊,至少漲8至10倍。”王增說,只要看好中國經濟發展,未來收藏就是一個大盛世。
民國紅木傢俱是價格窪地
“清晚期到民國的傢俱價格還沒有起來,清朝傢俱沒有了,民國傢俱就會起來了。”對於剛剛入手收藏的人,王增建議看看民國時期的老傢俱,現在還是個價格窪地。
在他的倉庫裏,4把做工精美的民國的紅木椅子,價格在1.7萬左右。這樣規格新做的紅木椅子在2.2萬,新工費用高體現在人工成本里。而老椅子有將近80年到100年曆史,還能使用,論文化價值也更勝一籌。這樣的東西經常能從百姓家裏收到,倉庫裏還有一張花梨木的雕花牀,是一個老大爺送過來的。老人歲數大了,這張老牀上下不方便,就準備賣了。過去的羅漢架子牀是千工牀,一做就是三年,光牀板子就拉了一車。這張牀2萬元起拍,老大爺實在不想拉回去,表示還能再便宜點起。不過,這個價格再低就連拍賣行也看不過去。
隨着這幾年百姓手中可流動的現金增多,老物件的逐漸匱乏,紅木價格也出現了穩步上漲,保守估算也有每年15%至20%。如稀罕的海黃和越黃,一年30%的漲幅也有。
不過,海黃和越黃高漲的價格似乎偏離了百姓收藏可承受的範圍,王增還是建議百姓收藏入手最好從真正的紅木開始,比如紅酸枝。
酸枝跟大紅酸枝是兩個概念,真正大紅酸枝是指老撾紅酸枝,這個價格還沒有起來,老百姓還可以接受。不久前,老撾紅酸枝已經被控制出口,勢必要導致木材的斷檔,會推高價格。這兩年也是購買紅酸枝最好的時期。現在,市場上新活兒的酸枝方桌一張在1.5萬至1.8萬之間,大紅酸枝的在2.5萬至4萬之間。
不過,業內建議收藏如有條件還是要收老傢俱,老紅木酸枝現在也是一個窪地。民國時期,不管是紅木還是黃花梨都是一個價格,有時紅木還高於黃花梨的價格。到了“文革”時期,紅木和酸枝也還是一個價格。真正出現價格差距是在改革開放初期。1983年王世襄出了一本《明式傢俱珍賞》,一下子火了,當時書裏講的是黃花梨和紫檀,從此,這兩樣傢俱的價格就擡起來了。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當時紅木和黃花梨就差一兩倍。2006年到現在黃花梨暴漲到天價,目前黃花梨和紅木相差10倍至20倍不等。而隨着黃花梨增長,紅木的價格肯定也會漲,這塊是值得人們關注的窪地。J004王溦攝J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