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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湖北荊門地區藝體考點實行異地監考,鍾祥三中高考點因一監考老師沒收一藝術考生攜帶的作弊手機,考試結束後,家長衝進去打人,監考官躲在樓裏不敢出來,藝考生甚至打老師打警察砸轎車!”
6月9日1時許,一網友發出上述微博。16小時後,一段名爲“實拍湖北一高考點考生圍攻監考老師”的視頻傳至網上,很快引起輿論關注。
對此,鍾祥市委宣傳部解釋稱,事件起因是“極少數考生感覺自己沒考好,情緒波動較大,在學校大門口圍堵監考老師,阻止監考老師離開”。但多名參與此次監考的教師和一些考生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此事可能與“部分考生作弊不成”有關。
首日:異地監考教師被打
京山中學教師王濤(化名)沒有想到,自己的同事在參加高考監考後,會在考點附近被考生家長“打了一拳”。
事發地是鍾祥市第三中學,2013年全國統一高考的藝體生考點。據一名監考教師介紹,該考點共28個考場(其中兩個考場合並),每個考場可容納30名考生。在鍾祥三中監考的外地教師共54名,均來自鄰近的荊門市區和京山縣,兩地各派出27人,其中京山中學佔15人。
多名監考教師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該考點至少有兩名監考教師在高考期間被打,一名是荊門市某中學的男教師,另一名是京山中學的李姓教師。
“李老師被打之後,寫了一份情況說明給縣裏的教育部門。”王濤說,後來,他輾轉看到了這份情況說明。
李老師的被打,發生在6月7日下午的數學考試之後。據王濤稱,李老師在情況說明中寫道,有一名趙姓男考生將手機帶進他負責監考的10號考場,違反了考試紀律。“於是,李老師就收了放在講桌上。”王濤說。
“考試結束之前,另一名監考教師對學生說,手機還給你,下次別這樣了。”王濤告訴記者,後來,兩位監考教師將試卷送回考點辦公室,正當工作人員在清點試卷時,一名工作人員向他們走來。
“對方拿了錢給李老師,錢上擺着一張白色的小紙條,寫着考生的考場和座位號。衆目睽睽之下,這把李老師嚇住了。”王濤說,後來,錢被交給了京山縣教育部門。
按照李老師在情況說明中的說法,李老師走出校門時,該考生及家長認出了他,向他“打了一拳”。後來就被校門口的保安給勸開了。參加監考的京山中學教師董麗(化名)稱,李當時被打出了鼻血。
事情引起了鍾祥市有關方面的重視。王濤、董麗等人向記者證實,6月7日晚上,鍾祥市一位分管市領導當面向李老師道歉,並承諾類似事情不會再發生。
次日:考點被圍堵
儘管高考首日的“監考教師被打”事件已有處理,但另一場風波還是在6月8日發生了。
董麗說,當天中午,她在去食堂的路上,在拐彎處突然聽到前面有人高喊“打人了”,“警察馬上衝上去把打人者扭住了”。後來,她聽說被打者是荊門某中學的一名男教師。
“連續兩位監考老師被打,我們很氣憤。”董麗說,因此,部分監考教師提出了加強保衛的要求。6月8日下午是最後一科考試,鍾祥三中的每層樓都有兩名警察值守。
不過,當董麗17時20分左右走出考場時,還是發現了異樣。董麗與其他監考教師一起下了樓,並排隊集合。有人提着手機信號屏蔽儀,有人抱着考務袋和試卷。
董麗發現,與高考首日不同,從考場到考點辦公室沿途安排了不少警察,形成一道人牆。人牆的另一邊是考生,“我感覺,學生好像都沒走,人非常多。”
“打他們!打他們!”董麗聽到有幾個考生開始喊,“大約有一二十個男孩子。”
正準備離開考場的考生趙強(化名)目睹了接下來的一幕:大約四五個領頭的學生突然朝監考教師衝去,並將手中的文具朝監考教師身上丟。
監考教師迅速進了考點辦公室。這是一間階梯形教室,安裝有防盜門。每場考試結束之後,監考教師都要將試卷交回此處清點。只有等試卷全部清點完成,鍾祥三中的校門才能打開,這時考生纔可以走出考點。
“一二十分鐘後,警察聚攏了過來,開始阻止部分學生的行爲。”趙強說。
據董麗回憶,過了一會兒,她聽到防盜門一直響起撞擊聲,同時“打他們”的叫罵聲不斷傳來。再後來,外面扔來的石頭把辦公室兩三扇窗戶的玻璃給砸破了。
“我們是監考老師,現在被學生圍困在鍾祥三中考點辦公室。”18時20分許,京山中學一位監考教師在“鄂高考2013語文評卷員”的QQ羣中發佈了消息,隨後這名教師稱,“報警了”、“試卷就在我們腳底下,我們誓死保護試卷”。
幾乎是同時,董麗的一名同事還在一棟教學樓的7層沒有下樓。那名教師看到,校門口的伸縮門被人推倒了,“但不知道是考生還是家長推的”。
趙強也見證了這一場景。當時,他正順着人流,打算早些離開考點。可不知爲何,開啓的大門又突然關上了。
“後來我一轉頭,就看到校門外的家長和校門內的學生都在‘鬧’,不一會兒,學生和家長就內外合力,把鍾祥三中校門的自動柵欄晃倒了。”趙強說。
按照董麗的說法,她們躲在考點辦公室不敢離開,直到20時左右有多輛警車出現。1小時之後,一部分警車護送監考教師安全返回了京山縣。
“當時,我們都不敢回賓館去取行李。”董麗心有餘悸地說。最終,在服務員的陪同下,警察幫忙挨個房間收拾好了行李。
6月8日22時許,荊楚網以“湖北鍾祥妥善處置高考點考生圍堵監考老師事件”爲題,刊發了一則消息。消息稱,事情發生後,“鍾祥市迅速啓動應急預案,進行溝通疏導,妥善控制事態,下午6點20,考生相繼離開考點,監考教師被安全送回京山、荊門。”
事件發生後,鍾祥市的一些教師也收到了關於該事件的短信。除介紹事件經過外,短信還提到,鍾祥市紀委已介入,“就可能存在的高考舞弊情況展開調查”。
官方稱今年高考嚴查舞弊
在受訪的監考教師看來,“圍堵監考老師”事件或許與鍾祥市在今年高考監考時實行嚴格的安檢措施有關。
6月5日,鍾祥市新聞網發佈消息稱,“今年高考將實行嚴格安檢嚴查舞弊”。但仍有人鋌而走險。
王濤告訴記者,在前往鍾祥市之前,部分參加此次異地監考的京山中學教師曾收到過短信,對方希望能關照某個考場的某個考生,“收到短信時,我同事本人都不知道是被分到哪個考場。”
另一名監考教師也稱收到了類似短信。她說,發送者有的是認識的朋友,有的是陌生人。甚至在6月7日李老師被打的事情發生之後,還有人再次發來短信,表示希望她能繼續關照考生。
“在考點辦公室分發考務袋的時候,我看到,旁邊有人發現考務袋裏有一些錢,並附上了考場和座位號。”該監考教師說,不過,那名教師當場把錢扔了。
有網友拍攝的視頻顯示,在考場外,幾位考生手上正拿着橡皮狀的作弊器材。
董麗告訴記者,她和同事發現,如果有學生帶手機進場還算“情節輕微”,因爲考場可以屏蔽手機信號。部分學生攜帶信號接收器,“遇到這種情況,一般會把作弊工具給考點辦公室,讓工作人員處理。畢竟,作弊工具的價格都不便宜。”
王濤和董麗均表示,有部分同事未把沒收的作弊證據上交,“原因是爲了保護自己。”據稱,這些證據有的是橡皮狀作弊器,有的是打印版答案。
不過,上述視頻顯示,有家長模樣的婦女稱,孩子被異性教師“在身上檢查”,“造成嚴重的心理負擔”。互聯網上,多位自稱考生的網友也表示,他們受到了嚴格的搜身。
董麗承認,今年高考的安檢較爲嚴格,每間考場有男女監考各一名,並配有手持式金屬檢測儀。進場檢查一般由女教師進行,“不太可能有男老師公開騷擾的情況”。
一名監考教師透露,今年高考期間,鍾祥三中考點的主考對考風考紀作了嚴格要求。“主考、副主考反覆要求我們,要檢查耳朵,要檢查胳膊,然後是身體,女生的內衣、胸罩,男生的膝蓋、前後的褲兜,還有鞋子。非常嚴格。”
今年在鍾祥市參加高考的一名應屆考生向記者證實,在進考場之前,他們的確被要求脫鞋、解開皮帶,還要被摸身,“這些都是事實,但沒發現‘男老師侵犯女同學’的問題。”
“我親眼見了我的同學,穿了三條內褲,其中有兩條是用針線縫死的,就是爲了將手機藏在褲襠處。”該考生說,而一旦手機被金屬探測器檢測出來,有的學生會推稱是皮帶頭,這可能是網傳“監考老師會摸男生褲襠、摸女生胸口”的原因。
鍾祥市委宣傳部新聞科負責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否認了監考教師存在過分行爲的說法。
鍾祥考區曾受黃牌警告
6月10日,記者聯繫上了兩名在鍾祥三中考點參加高考的考生。兩人坦言,他們都順利地把手機帶入了考場,且均未受到處分。
趙強是在鍾祥三中考點參加考試的體育類考生。他說,父母考前花了近1.5萬元預定了全套高考答案。爲了將接收信息的手機帶進考場,父母還爲他在褲襠處縫了一個口袋。
在4場考試的考前檢查,金屬檢測儀都響了。不過,語文及綜合科目考試時,他推稱是“皮帶頭導致檢測儀響起”,就順利把手機帶入考場;而另外兩場考試,他沒能如願。
“把手機帶進去之後,我發現沒有信號,就不敢再用了。”趙強說,“不過,某棟教學樓一層及頂層至少各有一個考場沒打開信號屏蔽儀。因爲我有兩個同學分別在那兩個考場用手機接收到了答案。”
相比之下,許健(化名)的“運氣”差一些。在鍾祥三中考點的一間頂層考場,他的手機被監考教師發現並沒收,隨後存放於考場之外。許健說,因爲有信號,有人在考試期間撥通了他的電話,手機就在窗邊的桌子上嗡嗡地振動。
2011年在鍾祥參加高考的往屆考生小高告訴記者,“看考場前,媽媽告訴我,有位陌生阿姨來電稱,希望我能在高考的時候與身邊同學相互幫助。”
“我根本不認識這位同學,他和我也不是一個學校的。但是他媽媽竟然知道我多次的模考成績,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知道我的學校、班級。”儘管時隔兩年,小高回憶此事時仍然大惑不解。
小高回憶,這位陌生人還表示:“已經打過招呼了,不用擔心監考老師會對你們怎麼樣。”因擔心影響高考發揮,小高最終拒絕了這個請求。
正是在2011年高考,鍾祥市的職業高中藝體考點、二中理科考點出現雷同試卷。“兩個考點被省考試院給予了黃牌警告,同時對鍾祥考區出示了黃牌。”鍾祥市教育局局長杜傳家在2012年鍾祥市高考考務工作動員大會上表示。
今年首次實行的異地監考,加之更加嚴格的安檢,或許加劇了鍾祥考區一些考生和家長心理的落差。
讓董麗等人感到意外的是,“監考教師”這一應受尊重的角色會有被圍堵的遭遇。“無論怎樣,注意考風考紀是按照國家規定做的。我們沒有做出格的事情。”董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