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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視點:足球,不只是一場比賽。
白巖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總有人和我非常嚴肅地探討一個問題,中國足球與中國股市,哪一個更糟糕一點?中國足協與證監會哪一個機構更該道歉?仔細琢磨思考、學術研究之後,發現還是中國足球更差一些,足協更該道歉。原因不復雜,中國股市在過去還是雄起過好多次的,最高也到過6000多點,而中國足球只進過一次世界盃;中國證監會的領導都安全離任了,可足協的管理者現在還有好幾個在監獄裏呢;中國股市再跌也有個底,可中國足球的下落似乎永遠沒底,沒有最差,只有更差。這不,友誼賽主場又輸給泰國一個1:5,終於讓人們已不太關心的中國國家隊又紮紮實實地走回到全社會的視線當中。我們還辦不辦足球了,該怎麼辦?問題出在哪兒?《新聞週刊》也只好來關心一下已經沒人關注,但又必須關注的中國足球。
解說:6月24日本週一,在中國男足慘敗泰國隊後的第9天,中國足協正式宣佈與主教練卡馬喬解約,隨後,足協、國管部、男足隊員排隊登文致歉,希望以此平息1:5失利後引發的輿論轟炸。
前中國男足隊員范志毅:你在合肥輸個1:5,你倒告訴我怎麼解釋臉都不要了。
球迷:我覺得我到死也看不見它出線了。
球迷:這是很大新聞了,實際上,它不是一個球賽的事情。
解說:當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足球友誼賽成爲輿論焦點,似乎就一定有人要爲此買單。國足史上最昂貴的主教練卡馬喬毫無懸念地像之前大多數洋帥一樣因爲成績太差被提前解約。但在卡馬喬隨後提交的最後一份總結報告中,並未談及自己的執教功過,而是將失敗歸因爲:球員思想懈怠、不懂競技含義。
“6月15日,是中國足球恥辱的一天!—國管部”“從這場比賽的過程和結果看,是不正常的、不可接受的—足協” “我們會以此爲鑑,從思想上深刻反省自己,牢記恥辱—男足”。
解說:下課加道歉,這似乎已經成爲了中國足球面對信任危機的固有模式。然而,每年投入6400多萬元聘請洋帥團隊卻一度取得歷史最差成績的中國足球,僅憑道歉遠不能解決問題,
球迷:那道歉信,是咱上學都會寫檢查,那有幾個孩子真正改了的?
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董事長羅文:你對不起一場比賽的成績是沒有什麼用的,問題不在這,問題不是在這,問題就是在社區足球缺少得太多太多了。
解說:來自英國倫敦的羅文在北京同足球打交道已經20多年,在他看來,相比於重金培養幾支國字號球隊,讓更多的孩子可以接觸足球
留在球場纔是中國足球未來發展的希望所在。
羅文:倫敦(有)3000多塊球場,北京只有80多塊/在英格蘭我們的人口是5000萬人,每週參與足球的青少年大概有390萬人/我看中國足協自己的數據,說在13個億人口的中國呢,可能纔有7000孩子是註冊踢足球的。
解說:球場少,參與踢球的孩子也少,對於發展需要自己掏錢的草根足球的投入更是少。在現代足球的發祥地英格蘭,足協每年有60%的收入用於支持民間草根足球發展,而在整個中國,除去每年5千多萬元校園足球發展的專項基金,用於發展業餘足球的投入幾乎爲零。
羅文:中國(在)投入(上的)金字塔完全是倒過來了,所有的錢和精力全都放在國家隊和職業聯賽,你一往下走的,你到我們萬國羣星這種底層的足球基本上是沒有,沒有支持,沒有金融方面的那種支持,沒有場地方面的支持,完全是倒過來了。
解說:就在國內對於1:5輸給泰國青年隊的批評之聲不絕於耳時,贏得比賽的泰國,無論是媒體還是球迷甚至包括職業球員似乎都對這一比賽結果反應平淡。事實上,在過去的整整7年中,中國包括青少年隊伍在內的各級國字號球隊跟泰國隊進行比賽時,都從未獲勝。
體壇週報》記者馬德興:我們球員的能力跟泰國球員相比是在往下走的,這個事實我想我們不應該忽視,而且從整個兩國的青少年足球、從兩國的足球基礎整個發展來講,我們跟泰國之間的差距是越來越大。/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乙級聯賽,我們是分成南北兩個區,但是加起來總共就只有15個隊,而泰國那麼小的一個國家,它的面積只相當於中國的1/20左右,但是人家乙級聯賽分成6個區,有84個隊,在這之後還有第四級聯賽、第五級聯賽、第六級聯賽/而我們在乙級聯賽下面只有全國業餘聯賽,沒有說四五六,沒有了,這是我們的基礎。
白巖鬆:一直有人說,中國足球與足球並不是一種運動,套用這個邏輯,中國國家隊與中國足球職業聯賽也越來越不像中國足球一個大家庭裏的成員,國家隊全面潰敗,而職業聯賽近兩年卻似乎鹹魚翻身,越來越有吸引力。這邊,以廣州恆大隊員爲主的國家隊1:5主場輸給泰國,另一邊,廣州恆大在亞冠上見誰滅誰,這中間,絕不僅僅是廣州恆大外援很強這一個原因造成的。於是就有人說,中國國家隊是人民的足球,廣州恆大是中國人民幣的足球,人民幹不過人民幣,但這樣理解又過於簡單。越來越熱鬧的職業聯賽,爲什麼依然不能爲中國國家隊提供上揚的動力,人民足球與人民幣足球真弄不到一塊去嗎?
解說:在本週,剛剛經歷國家隊慘敗的中國球迷,依然執着地將中超聯賽打造出一片火爆的場面,如果再加上貝克漢姆所到之處引發的瘋狂,恐怕很少有人會意識到,墜入低谷的國家隊,或許正是中國足球開始償還過去十年對青少年足球的忽略。
《體壇週報》記者馬德興:2008年,我們的國青、國少隊,隊伍集中,08年因爲是奧運年,當時不是一切圍繞着奧運嘛,他們沒錢集訓,那一年,青少部整個這個費用不到200萬,其它所有錢幹什麼去了?全力以赴保障國奧隊去了,全國青少年比賽因爲沒有經費、沒有資金全部都砍掉了,不辦了
解說:在馬德興的記憶中,從2001年中國成功申辦奧運會開始,金牌戰略就壓倒了一切,體育改革包括足球改革的探索再無大的進展。讓他擔心的是,北京奧運會的巨大成功,似乎掩蓋了過去十年對青少年足球的虧欠。
《體壇週報》記者馬德興:包括日本的很多地方,都是聘請了巴西的,從歐洲的請過來,教小孩。泰國是把這些退役的這些球員請到學校裏面來。那麼中國教小孩子踢球是什麼情況呢?就是足協的技術部,你不能說他不努力,很上心,到處搞教練培訓班,十天一期,十天一期,而且也請來了國際足聯的各種講師,然後呢,接受培訓的這些人呢,全部都是體育老師,就是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踢過球
解說:鄰居們的孩子是跟着專業教練或者球員學踢球,我們的孩子甚至可能還在跟着非足球專業的人學踢球,成年後,人家是專業的,我們是跟着出出汗的。校園足球這個誕生於中國足球反腐打黑的2009年的項目,顯然無力承擔提高中國足球專業水平的重擔。
《體壇週報》記者馬德興:德國每年投入到青少年的這個費用是6千萬歐元,按照過去的價格,等於是每年6億人民幣。我們現在國家體育總局說拿出5千萬來贊助全國校園足球,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但是這只是在普及,真正的專業的運動員,青少年球員,整個這個競賽的體系,整個隊伍的體系,就屬於一種目前極其混亂的一種狀態
解說:推廣校園足球的47個城市分攤5000萬,平均每個城市100萬,這就是校園足球的經費來源。只能承擔推廣普及、提高孩子們對足球興趣的校園足球,顯然不是青少年足球的全部。那麼,俱樂部的梯隊建設,應該纔是職業聯賽和國字號球隊的根本。但令人遺憾的是,2012年,中超俱樂部總投入超過26億元,刨去一線球員的鉅額薪資和天價的外援費用,真正投入到梯隊建設中的理想數字也不會超過6400萬元。
《體壇週報》記者馬德興:所有人都在調侃足球,調侃我們的國家隊,調侃我們的球員,可能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們的國家隊在場上所反映出來的很多問題,是我們中國社會所面臨的很多問題,一種折射,需要解決的很多問題,不是足球隊本身就能夠解決的。
白巖鬆:中國國家隊成績不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卡馬喬當主帥不靈是原因,有些隊員進國家隊出工不出力是原因,靠國家隊出成績來當自己的政績,於是急功近利也是原因,但歸根到底是中國足球底子太薄,踢球的孩子太少,足球文化沒形成這樣的大原因來決定的。有一個說法總是有人說,但其實是個大錯誤,這說法是13億中國人還挑不出11個踢足球的?這事兒得先從11個人從哪兒挑說起。看起來,好像中國13億人挺多,如果打麻將真能挑出很多國手,組成無數個國家隊,可論踢足球的專業人口,實際上比日本少得多,而日本人口只是中國的1/10。這樣一看,只圖眼前,不顧長遠,最後讓孩子都遠離了足球纔是大病根。
北京青年城小學足球隊球員1:教練沒問題,教練他是名帥,隊員不聽話,足協也瞎花錢。
北京青年城小學足球隊球員2:他們太懶散了,所以肯定會被罵,肯定會輸的。
記者:你的目標是什麼踢球?
北京青年城小學足球隊球員:把泰國贏了。我們長大肯定比他們強。
解說:關於那場1:5輸給泰國的比賽,關於國足主帥卡馬喬本週的下課,北京青年城小學足球隊的小球員們在訓練之餘,也會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議論。
北京越野足球俱樂部創始人蔡偉:摺合人民幣應該是幾千萬吧,(卡馬喬)年薪。不是特別關心他這個東西。/我們錢誰來投,我們搞培訓我們所有的費用都是自籌,都是從小孩身上去收費用,收小孩的培訓費來維持這個培訓。
解說:蔡偉,北京青年城小學足球隊的總教練。曾在職業隊踢過足球的他,1997年就成立了北京越野足球俱樂部,並一直致力於開展青少年足球運動。
北京越野足球俱樂部創始人蔡偉:在北京應該說是從1997年1998年,那個時候大概有50多所青少年俱樂部,現在應該還有十幾所,/其他的就都中途就夭折了,就沒有生存下來。/第一個場地費用太高,第二個生源太少。
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創始人羅文:英格蘭我們有35000多業餘俱樂部去做草根足球,最底層的金字塔的工作。
解說:關於業餘足球和青少足球在中國開展時遭遇的現實困境,英國人羅文也深有同感。2000年,羅文在北京註冊成立了第一家擁有外資背景的業餘足球俱樂部。因爲無法理解中國足球迥異於西方的倒金字塔式發展理念,羅文一直在不同場合向中國足球管理者和從業者呼籲,“一個國家的青少年足球人口基數如果不達到一定的量級,是不可能擁有一支高水平國家隊的”。
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創始人羅文:大概2003年,我們找到了一塊地,是在東北旺農場也是郊區,自己就來弄,弄了水土出來了一個球場,後來北京的發展了,新的農場的老闆來了,說這個,這塊地不是廢地現在,是中關村什麼開發區的一個周圍得很黃金地帶,怎麼可能是給一個外國人做免費球場呢?
解說:隨着北京房地產市場的升溫,2005年羅文無奈放棄北京郊區的球場,再次踏上找地征程。在北京市內不足100塊公共足球場中,幾乎沒有免費向公衆開放的。
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創始人羅文:現在你要在北京踢一場11人的球大概一千塊錢兩個小時,這個比倫敦要貴得多。
北京市民1:球場這麼多人,就這麼一塊場地,踢起來反正是比較難受一些。
北京市民2:那學校(足球)場就那麼閒着,從來都不讓生人進去, /我從樓上看,我從來就沒看過學生在那踢球,幾乎沒有。
解說:公共足球場少,業餘足球賽少,青少年和業餘足球運動開展不順利,頗感困惑的羅文還發現中國家長對孩子學習成績特別重視,爲了讓更多孩子來到足球場,羅文請來外籍教練,打出“踢足球、學英語”的招牌吸引中國家長。
萬國羣星足球俱樂部創始人羅文:我說踢足球,家長會看中國足球,賭球、什麼黑球這些,不去,踢足球說英語,就可以來了,所以這個很有意思。
北京市民:中國出不出線又怎麼樣,根本沒用,出線只能是偶然機會,爲什麼?你沒普及就跟中國奧運會拿一千塊金牌管什麼用?/你關鍵覺得體育是一種快樂,/你讓他體育鍛煉把身體鍛鍊好點,把青春期那種餘熱釋放一下,有什麼不好?
解說:自中國足協本週一正式決定與卡馬喬解約後,在秦皇島進行的國字號隊伍總結會上,足協公佈了男足臨時主帥的選定原則,並再提新目標“國家隊力爭用10到15年時間在亞洲足壇處於領先地位”。
白巖鬆:卡馬喬一下課,馬上有很多人立即開始爲選帥討論起來,很熱鬧。站在一邊,我只想笑,目前的中國足球選帥不重要,選路才重要,而且是長遠發展之路。着急選帥,只是又一次掩耳盜鈴、轉移注意力,粉飾太平、化個妝而已,實際問題依然在那兒。幾年內,中國沒有真正的大賽,幾個月、半年時間裏,先找個土帥過渡,然後大家坐下來認真把未來中國足球的發展規劃弄出來,然後社會認可,路定下來,再按這個目標找國家隊的領路人,這才靠譜。慘到如今地步的中國足球真是再也受不了急功近利的短期工作了,而必須真正開始長跑,這樣五年、十年纔可能做出一點小小的樣子。真要爭氣,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決策者與我們這些球迷,都該有這樣的耐心和決心。
(來源:中央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