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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試藥中介機構:組織嚴密規模龐大 一家機構擁有近4千人資料庫
根據國家藥監局網站顯示,2012年我國共批准各類臨牀藥物研究共704件。正是這些大量新藥的問世催生出了職業試藥人這個羣體。但是我們的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這些試藥人其實是要靠中間人的牽線搭橋才能進入這個領域,獲得賺錢的機會。那麼中間人是如何運作並從中獲利的?
在一次採訪試藥體檢的過程中,一位男子引起了記者的注意,他並沒有參加任何體檢項目,但卻一直跟隨着試藥人在各個科室中轉悠。經過詢問,記者才知道,他叫李大明,是這次招募試藥者的中介。他告訴記者,今天一共帶了12個人過來做試藥人。
作爲中介,李大明到底能從這次試藥中賺多少錢?他不願意向記者透露。但他告訴記者,從2011年起,他就開始從事試藥人的招募工作,他自稱是北京最大試藥中介,手下有20多個員工,合作的醫院、製藥企業多達幾十家,而且他還專門建立了一個擁有數千名試藥人的資料庫。
記者看到,資料庫上的序列號已經排到了3900多號,資料庫裏的數據非常詳細,包括醫院、時間、吸菸與否、QQ號、BMI(身體質量指數)、手機、身高、體重、年齡等等。如果有一個試藥的項目,李大明所在的中介隨時可以和這三千多人取得聯繫。
通過李大明的這個資料庫,記者發現,試藥人大多是80後和90後。李大明告訴記者,他的公司每年平均接手70多個試藥項目,每個月都會有十幾個項目。而每個項目的試藥補償費都不盡相同,年輕人基本上是兩千左右一例,老年人則是五千塊錢一例。李大明的客戶對象主要有三種,醫院、藥廠以及CRO公司(合同研究公司),這三方誰都可以做甲方,支付給試藥方費用。
而事實上,除了從醫院、製藥企業或者研究機構收取報酬,李大明告訴記者,有時候中介也會從試藥人身上剋扣補償金,例如醫院給五千的話,他們可能會從受試者身上抽取1千、2千甚至更多的錢。
李大明透露,他們和試藥人聯繫主要是通過微信和qq羣。試藥人在這些qq羣裏被分類標註,變成了一個個數字符號。李大明向記者展示了微信平臺上的試藥人信息,包括藥物名稱、體檢時間、入院時間、補償金額、抽血樣本量、試藥人基本信息以及報名短信和報名方式,都標註得非常清楚。
在QQ羣中,試藥人的信息也非常詳盡,李大明的QQ羣已經有93個,被分成了三個組,光北京實驗之家一個QQ羣就有500多人。李大明還告訴記者,像他們這樣的機構,在北京大概有五六家。
在另一家試藥中介公司,記者看到一間不到200平米的民房已經被改成了辦公室,取名爲醫學技術有限公司。一名女中介告訴記者,這兩天剛好有一個實驗,補償費是4500元。她們上午已經接待了5,6個試藥人。中介對記者說,醫院方面都有相關的試藥項目預算,如果中介公司介紹的健康受試者能夠成功入組,他們就可以收取一定的服務費。
這些大大小小的中介,他們從試藥中掙錢,他們又是如何看待試藥的風險的呢?李大明對記者說,試藥的危害是未知的,是藥三分毒,但人體有代謝過程,然而風險總是存在的。
三、“刀尖上跳舞”:副作用讓試藥人悔恨終身 擔心定時炸彈隨時引爆
儘管李大明向記者坦言,試藥充滿了危險,但是對於他們和職業試藥人來說,試藥已經成爲了難以抗拒的誘惑。但是就在高收入的背後也伴隨着悔恨終身的危險。
在北京一個小區的地下室,記者見到了27歲的何金虎。2009年他從山東老家來到北京做學徒,每月只有800元的收入,日子過得非常拮据。2010年的一天,他在網上看到了一個試藥廣告。何金虎告訴記者,廣告的標題寫得特別誘人,“三天2500”。這個廣告讓何金虎眼前一亮,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按照廣告上的地址來到了醫院。幾天後體檢結果出來,何金虎被合格錄用,他成了試藥隊伍新的一員。
何金虎當時感到非常開心,最起碼有錢花了。沒有幾天,何金虎就順利完成了第一次試藥,拿到了2500元的補償費,這個錢對他來說掙得非常輕鬆。慢慢地,何金虎對試藥這份工作越來越依賴,惰性一旦培養起來,何金虎便不願出去再找別的工作。
就這樣,何金虎不斷在網上搜索各種試藥信息,他還加入了許多試藥的qq羣,在兩年的時間裏,他參加了十幾次試藥,最密集的時候,曾經一個月內同時進行了兩次。但2010年8月,一次試藥卻改變了他的一生。
一天,醫藥公司主要給何金虎打來電話,說協和醫院有一個一萬元的實驗,爲期三個多月。一萬元錢的補償費,讓何金虎很是心動。他甚至連試什麼藥都沒有問清楚,就匆匆做了體檢,簽下了《知情同意書》。當時,何金虎只是覺得,有了這一萬塊錢,既可以給家裏寄點錢,還能給自己換一個新手機。但此後的試藥經歷,讓何金虎至今追悔莫及。
何金虎告訴記者,這次試藥和以往不同,不再是服用藥物,而是往肚皮上打針,打完之後的十幾秒,何金虎就感覺打針的部位非常疼。很快,何金虎就出現了強烈的藥物反應,口渴、心慌、頭疼,脈搏甚至降到了每分鐘40次。
面對何金虎的臨牀反應,醫生也束手無策,只是不停地給他做心電圖,而每次都是嚴重的心律不齊,終於堅持到第三天,何金虎出院回家,但是他的心臟到今天爲止也沒能恢復到實驗前的健康狀態,始終覺得胸悶,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如今,3年的時間過去了,何金虎依然時常感到呼吸不暢,心臟更不能負荷稍微劇烈點兒的運動。爲什麼一次試藥就讓他遭受到如此大的傷害呢?我們專門採訪了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卓小勤,他多年來一直在關注試藥者的風險和權益問題。
卓教授告訴記者,像抗腫瘤的這類化療藥物,本身就是對腫瘤細胞進行殺傷,所以不可避免地要對人體組織造成傷害。對於治療腫瘤來說,這種摧殘和傷害是目前爲止無法迴避的代價。但是對一個健康人來說,承受這樣的傷害從人道主義角度來講是說不過去的。
而一直從事藥理研究的北京協和醫院臨牀藥理研究中心教授單淵東也認爲,一些細胞毒類藥物,特別是靶向性比較差的藥物,不應該在正常人身上做藥物的一期實驗。單教授告訴記者,即使是非常好的靶向藥物,也做不到只打腫瘤、不打正常人。
何金虎現在做電梯工,一個月只有兩三千元的收入,還要給家裏寄一半,生活始終捉襟見肘,根本無力支付高昂的治療費,他只好選擇了放棄。在他家附近有一個大學的操場,何金虎常常坐在看臺上,望着奔跑的同齡人,他除了羨慕就是後悔。他告訴記者,試藥留下的後遺症就像是綁在自己身上的一顆定時炸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爆炸。
據記者瞭解,像何金虎這樣試藥試出問題的情況遠非個例。江蘇無錫的試藥者沈雨辰在2009年的一次試藥之後,患上了面癱。沈雨辰告訴記者,當時他的眉毛、左邊的眼睛、鼻子,還有很多地方都動不了,刷牙漱口的時候嘴巴都閉不攏,吃飯的時候只能用半邊嘴。試完藥之後,沈雨辰感覺自己根本不像個90後,皮膚非常粗糙。每到秋冬天的時候,身上就像魚鱗一樣的蛻皮,每次脫衣服下來,衣服就是像下雪一樣。每次打掃衛生,家裏面可以掃出半簸箕的皮屑。而且自從試藥之後,沈雨辰的體重從140斤長到了200斤。
對此,單教授表示,有些藥的作用是短期的,但還有一些藥對健康的損害是潛伏的、長期的、隱蔽的,而且這種潛伏的危險是不可預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