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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歲的大學生孫延宇通過網絡找到東莞一份號稱入職四五千的“工作”。到東莞後,他才發現,這是一個非法傳銷組織。因爲拒絕加入,孫延宇遭到羣毆,被勒斷舌骨,踢爆脊柱,直至死亡。據警方介紹,涉案的13名傳銷人員均爲大專以上學歷,可是他們卻選擇了用自己的專業和技術從互聯網這個入口滑入犯罪的深淵。
互聯網廣場的文化生態,是一個備受爭議的話題。長期以來,互聯網是一些哄客的主要陣地,他們藉助微博之類的自媒體,針對各種新聞事件發表看法,以匿名、化名或實名的方式,捲入輿論製造的洪流。儘管有所謂蠱惑和迷失、謠言和輕信、誤導和盲從的“亂象”,但這並非是研究者擔憂的重點。一個更值得探究的現象在於,自媒體的功能,一直在信息域和垃圾場之間擺動,猶如支配互聯網的鐘擺效應。
一項針對大學生的調查發現,表示通過微博弄清各種現實真相、思想逐步走向成熟的學生,佔到78%以上。這個數據向我們展示,微博有開啓民智的強大功能,正在成爲推動思想進步的力量,必須精心地加以呵護。
有人抱怨微博存在大量負能量,並將其歸咎於一些有影響力的微博大號。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而更多的時候,則在於被批評者本身。在應對批評浪潮時,涉嫌違規執法者如果否認基本事實,以各種謊言加以搪塞,那麼就會引發公衆的集體質疑。若公衆批評不能推進工作的改進,就會令管理者的誠信、公共形象危機加重,而在我看來,這纔是危險的“負能量”。因此,面對網絡意見,政府或涉事者不要埋怨網絡和百姓,要學會自我反省和檢討。如果弄不清這個因果邏輯,就不會有良好的網絡生態。
互聯網的負能量,不是來自網民的表達激情,而在於放肆的語言污染。我們已經看到,正是在以微博爲主體的互聯網廣場上,大學教授和搞笑明星,以髒詞跟網民對罵,激起大面積污染。這是一種精英和網民共同營造的穢語狂歡,而某些微博主管機構對此含笑不語。勤奮的“小祕書”只篩除“不適宜對外公開”的段子,卻長期放縱毒化互聯網生態的污言穢語,放縱針對民衆的穢語,由此獲得互聯網的“生態平衡”。這已是某些門戶網站的基本遊戲規則。如果這種狀況繼續下去,互聯網已經獲取的艱難進步,將會遭到徹底瓦解。
網絡哄客需要學習的第一課,就是學會傾聽不同意見,並“誓死捍衛他人說話的權利”。但十多年來,許多人在這方面沒有明顯進步,甚至有日益退行的趨勢。擁有一個可能正確的觀點,只是進入公共討論的第一步,而更重要的是正確表述這種觀點,並學會正確地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這不僅是一種重要的教養,更是公民的基本責任:你捍衛了其他人的話語權利,也就捍衛了自己的話語權利。在衆聲喧譁的互聯網廣場,這種權利上的互相呵護,是公民理性對話的重要保障。
網民不懂得理性對話的原因,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拒絕理性爭論。領導、老師負責提供“唯一正確”的標準,決不允許爭辯,更無法容忍學生在課堂上跟老師和同學爭論。這種“一言堂”的傳統成爲支撐公共文化交往的隱性邏輯。
一個衆所周知的事實是,“正確的”知識和觀點,從來就不是學習、爭論和自行分析的結果,而是自幼灌輸的產物。這種知識和觀念的傳統,令很多人不大習慣接納多元化的意見格局,也未能學會容忍不同觀點,更不懂得如何展開以尊重對方爲前提的理性爭論,一旦面對不同意見,就會本能地採用激烈方式進行回擊,用各種高強度的穢語,製造激烈的口水暴力。
這種文化病症,可以稱爲“暴力對話強迫症”,它把所有平等的觀點爭論,都變爲可笑的話語鬥毆,在影響互聯網廣場生態的負面因素中,這是令人難堪的一種,它強化了互聯網作爲垃圾場而不是信息域的屬性,而且有繼續轉型爲戰場之虞。它所製造的口水衝突,無法推動歷史進步,有可能掀翻社會正義的標杆,把文化拖入烽煙爭鬥的深淵。但推動話語文明的根本路徑,既需要倡導網民自我清潔的美德,更需要互聯網運營商建立穢語過濾機制,沒有這種機制,任何言辭美妙的“網絡文明公約”,都只能是一堆無效的空話。
《人民日報》( 2013年07月18日2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