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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麥村掰出了第4根手指頭,“4個局長,有的回去做科研了,也有的什麼都不做了。”當這位中國科學院祕書長對記者說出這句話時,坐落在北京三里河路52號的中國科學院院部7層機關大樓裏,已經有4位正局級幹部從該院機關局長的位置“退”了下來。
“還有的從正處長降到副處長,不止一個。”另一位副祕書長補充道。
與之相應地,中國科學院原有的四大核心業務部門被一一撤銷,取而代之的是被稱作“能釋放更多紅利”的前沿科學與教育局、重大科技任務局、科技促進發展局三個業務局。
中層幹部調整,核心業務部門大幅度調整……一場被鄧麥村稱作“自上而下”的改革風暴正向這個中國科學技術方面的最高學術機構步步逼近。8月15日,中科院對在京媒體通報了這一情況。
這在中國科學院的歷史上是鮮見的。1998年,中國科學院知識創新工程啓動伊始,一場激烈程度近乎於“大裁人”的研究所改革轟轟烈烈展開,用一位當年親歷這場改革的研究所工作人員的話說,“1/3的人留下,辭退2/3的人,數不清的所長、書記還有處長轉崗或離職”。而這一次,中國科學院再次向自己“動刀子”,儘管涉及的人數遠不及15年前,卻仍引起了科技界的高度關注。
畢竟,這一次,中科院在向承擔着該院科研管理和行政管理樞紐地位的機關“動刀子”,其結果將直接影響其下設100多個研究所和近6萬科研人員。
掃除部門利益,扼制九龍治水
“現在研究所頭上沒有‘婆婆’了,以前老跟‘婆婆’吵架,‘婆婆’突然沒了,可能也不適應。”當天,鄧麥村用“婆媳”來比喻過去中科院的4個業務局和各個研究所之間的關係。
具體而言,中科院原設有生命科學與生物技術局、資源環境科學與技術局、基礎科學局、高技術研究與發展局4個業務局,每個局分別聯繫幾十個研究所。這種“學科對口式”管理的機構設置沿襲了幾十年,弊端逐漸顯現——
“基礎局管着20多個研究所,其掌握的科技資源,往往會優先考慮這20個研究所,高技術口的便不會再多考慮。同理,生物局掌握的資源一定會向生物口重點佈局。”鄧麥村說。
說白了,“婆婆”對自家“兒媳”總會有資源上的傾斜。鄧麥村說,“之前的情況是,我是你們局管的,缺經費了,找到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總得給一點。”
管理效率不高的問題也浮出了水面。由於各個業務局相對獨立,就像“九龍治水”,往往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候不知道該找誰。鄧麥村拿LED作比方,如果做LED項目,全院十幾個研究所都有所涉及,往往就會出現“基礎(研究所)跑到高技術要錢,高技術(研究所)跑到基礎要錢”的狀況。
其結果卻是,一些管理工作陷入“誰都管又誰都不管”的局面,成本高、效率低,難以有效進行長遠的戰略謀劃。
如今,這種資源條塊分割和部門利益橫行的時代將要結束了。中科院機關改革方案按照基礎、應用和重大任務對部門進行了重新劃分,力求“一件事一個部門負責,減少職能交叉”。此後,不管是物理領域、化學領域還是生物領域,凡是涉及基礎的科研項目,要找的都是前沿科學與教育局,而這一新成立的前沿局則不用再在分蛋糕時過多地考慮部門利益。
學術評價分類,不再“自彈自唱”
變化還不止於此。
更值得基層科研人員期盼的是,當業務局按工作性質重新劃分後,其評價體系也隨之調整。這意味着,曾爲不少科研人員詬病的單一評價體系有望打破,取而代之的將是分類評價。
舉例來說,前沿科學與教育局主要負責管理全院學科發展和學科交叉,對於這樣的基礎學科,其考查方式仍以傳統的學術論文爲主。而重大任務局負責中科院已經承擔的重要科技項目,則直接以項目成果來評價和考查。至於科技促進發展局,鄧麥村說,也將打破傳統的論文考查方式,究竟做出多少項目,對社會和經濟發展做出怎樣的影響纔是關鍵。
更爲重要的是,中科院還將致力於扭轉學術上“自娛自樂、自彈自唱”的局面。鄧麥村說,今後,中國科學院傑出成就獎的評審委員會中,院外專家將超過半數,且院領導不得作爲專家評委。“雖然許多院領導本身也是科學家出身,這樣對他們來說也難以接受,但是中科院將不再‘自己給自己喝彩’。”他說。
這是一種“評價交給社會、交給第三方同行”的強烈信號。鄧麥村介紹,爲保證各局運轉以及中科院重大政策的實施,中科院新設了教育委員會、科學思想庫建設委員會、學術委員會、發展諮詢委員會,這4個委員會也由中科院內外的權威專家組成,但機關部門和內設處室數量、局處級崗位設置和機關編制都有所減少,同時取消了以前超編的非實職局級領導序列。
這次改革中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是,通常情況下都會合在一塊的“教育”和“人事”分開了,“教育”併入了前沿科學與教育局——原因同樣合乎科研規律,“真正高素質的科研人才還是從科研工作裏摸爬滾打出來的”。鄧麥村說。
打破學科壁壘,打破研究所藩籬
自美國科學家普賴斯於1962年發表了“小科學、大科學”的演講後,大科學的概念開始爲人們所接受,其主要表現爲:多學科交叉、研究目標宏大等。近幾年,這一概念在國內的科教部門更是被頻頻提及,且不乏實際動作,2011年教育部斥巨資推出的“2011計劃”就是其中典型。
而這也是中科院此次改革一個更爲重要的背景,用鄧麥村的話說,“科學技術發展到今天不再是一個學科,學科交叉成爲主流,如繼續按照原有管理架構的話,一定會造成條塊分割。”
中科院院長白春禮在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舉了這樣一個例子:該院從事深海探測工作的單位,在院機關原來的部門中由高技術局歸口管理。但這項工作需要多學科協同配合,雖然深潛技術屬於高技術領域,海底生物多樣性和新物種研究卻屬於生物領域,海底地質構造研究又屬於資環領域,實際上涉及生物局、資環局管理的業務。“我們怎麼管理這樣的研究機構?這就需要我們創新管理方式,打破學科壁壘,打破研究所藩籬,協調並有效集成院內研究優勢,進行綜合交叉集成研究。”白春禮說。
事實上,有關“研究項目部署呈現碎片化、研究所佈局項目存在重複、同質化”的問題,在2012年中科院年度工作會上,白春禮就提到過,他說,有的研究所重視爭項目,爭到項目後找人,找來人後就得養人,養人就得繼續爭項目,形成一種“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惡性循環。
對此,中科院還專門推出了“一三五”發展規劃,要求每個研究所要有一個定位,在未來5~10年內有三個重大產出,同時要有五個重點培育的方向。於是,就有研究人員表示,“這下要逼着自己去思考交叉突破口在哪兒,以及自己在其中是什麼位置”,而平庸的小打小鬧則不再有市場。
此次院機關改革對此也是一個呼應,簡單來說就是“放權”。鄧麥村介紹,此後,各研究所的自主權得到更大程度的保證,“過去業務局三分之一以上的經費都將劃撥到研究所去”,另一方面,原先每個業務局後面跟着一大堆研究所“跑經費”的現象將不復存在,“如果沒有重大產出,研究所就沒有經費來源”,鄧麥村說。
當然,是改革就會有阻力和利益紛爭,但鄧麥村說,簡政放權是一件大事,中科院必須要順應這個形勢。他還轉述白春禮的話說:“必須以勇士斷腕的決心,自上而下的表率和遵循規律的舉措進行院機關改革。”記者邱晨輝實習生徐晶晶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