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對湖南農民父子的追夢故事感動無數人:他們默默堅守35年,經過1000多次失敗,寫了23本油菜花日記,終於培育出了產量高、油質好的優質油菜花,得到國內外專家一致好評。新華訪談邀您一起走近沈昌健,傾聽油菜花開背後的故事。
2013年11月2日上午9時許,新華網一行5人,來到了湖南省常德市臨澧縣楊橋村沈昌健家中。今天下着中雨,天氣微涼,在鄉間泥濘的羊腸小道上,我們感受着楊橋村深秋的氛圍。當時沈昌健還在縣城,正在往家中趕,大概等待半小時後,他回到家中,訪談在家裏的大堂開始了。
新華網:那當時這個油菜新品種效果如何?
沈昌健:那個時候村裏沒有這個油菜,都是本地油菜,一畝田就只有100多斤,是白菜型油菜,就是點播、撒播方式,不能移栽。我父親就要別人移栽這個新品種,一株,一株的。結果大家發現很新鮮,產量很高,平均畝產到了200多斤。
新華網:我們知道在培育優質油菜新品種的過程裏,父親也失敗了很多次,家裏爲此承受了很大的物質、精神壓力。
沈昌健:是的確實經歷了很多困難,比如九十年代,父親要用不育系來培育,但你也知道,不是說所有的油菜品種都可以和它配種雜交,很難。就像家庭裏的男孩子,別人介紹一個對象。兩人見面後,談不攏,就失敗了。別人又介紹,還是談不攏,又失敗了。配種也是這樣,找不對相匹配的,就會覺得很困難,爲這個不育系配種遇到了很多反覆。
新華網:當時家裏人是怎麼一個態度,有反對嗎?
沈昌健:因爲這件事一開始的時候不需要勞力跟金錢,本地方種油菜的時候,也不需要太多時間,也不是大面積。家裏就沒有把他當回事,覺得要是願意試試,那就在自家田裏種種試試。但我父親把他當個寶一樣。家裏人總體抱着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也沒有反對這個事情。
新華網:當時鄉親們怎麼看你們家的行爲?
沈昌健:鄉親們開始對這個事都不以爲然。到了八幾年,我父親就培育出了油菜種。我家那時候條件不好,單車都沒有,就步行給別人去種,看效果好不好。別人就感覺比較稀奇,產量高,發芽好。一開始搞出來的種子不多,自己種了一部分,然後送給別人看,效果怎麼樣。一開始鄉親們都覺得無所謂,父親也沒什麼名氣,真正到87年以後,我父親的名氣就很大了,到處都找我爹要油菜籽。我們臨澧縣包括周邊的縣,都叫我父親“油菜大王”。
新華網:聽說父親當年得知第12屆國際油菜大會要在武漢召開,自費一千餘元前往,當時具體是怎樣一個情況?
沈昌健:那個時候我已經上學完了,回家了,我就開始協助父親。我的父親主要是搞研究,我就耕田,搞重體力勞動,再就是去搞外聯,向專家請教,或者是向別人推薦我們的油菜品種,希望找到一些支持。當時,3月份,因爲還是有幫助、支持我們的人,他們在網上就知道了這個大會的信息,告訴我父親,我的父親就和我商量,他問我,我們的油菜能不能去。我說我們沒錢,再加上國際油菜大會,我們說方言別人聽不聽得懂。他說那都好說,只要我們去。我說那就去吧,有專家的話,主要看我們的油菜不育繫有沒有價值。開國際大會,肯定都是專家,不是一般的農技員。於是我們就決定那就去吧,我們就租了個車,把我們的不育系,還有我父親培育出來的雜交後代,兩株,帶過去。
沈昌健:確實,我們講話他們也聽不懂。我父親就拿了200元,請了個武漢大學的外語系學生,給我們做翻譯。國外也有專家,國內也有專家,他們看到後覺得這個油菜還可以。當然,他們看不育系材料,肉眼看可以,但是具體怎樣,要繼續研究。但我們沒有相關條件去研究。我們就是想聽專家對我們這些油菜品種評價如何。國外專家說,中國農民能搞出這種油菜,不容易。國內的專家也說,這個不育系還可以,這裏面肯定含了分枝強的基因,但具體怎樣,還要專家做指導和技術鑑定,才能做出結論。因爲基因分析和基礎研究,我們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新華網:當時完全是你們自己自費去武漢嗎?前前後後那麼多花費。
沈昌健:我們當時確實沒錢,是澧縣有一個農技員,他幫我們出的錢。
新華網:自從當年在貴州發現野生油菜後,您父親的一生基本都奉獻給了雜交油菜的培育,作爲他的兒子,您小時候有自己的夢想嗎?
沈昌健:原來,讀書的小時候,我這個人還是蠻勤勞,對父母親也很看重。父親如果沒有搞這個油菜,我就一直開車下去,日子好過得多。我沒讀多少書,一直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就只想學開車。爲什麼是開車,一個是開車確實可以看到很大很大的世界,第二個,開車可以賺很多錢,家裏的經濟會比干什麼都要寬裕。我那時候開中巴車,每天都有收入。後來爲什麼要賣掉,是因爲我們一直沒有分家,父母親當家作主。我們買車是父母親包括我的岳父岳母,給我們借錢,買了車,爲家庭創收。自從搞了油菜,父親年齡大了,要請勞力,要花錢,有時候就得不到回報,但是這件事還得堅持做,於是我就把車賣了,這麼多年就一直在家裏搞油菜。
新華網:您的夢想是開車,那最後是怎麼下定決心放棄這個夢想,開始追隨父親去實現“油菜夢”的
沈昌健:是這樣的,我父親臨走之前交代我,要完成他的心願。因爲我父親跟我講,他這個病可能治不好,萬一治不好了,以後這個油菜的事業,我一定要搞下去,不能夠放棄,有那麼多專家,還有社會上的人事,地方政府領導都在支持,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如果不堅持下去,萬一生病走了的話,也是帶着遺憾走的,也會給關心支持鼓勵我們的人帶來遺憾。於是我現在的夢想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這個油菜事業搞下去。我們農民沒有什麼去回報別人,唯一隻有把油菜搞成功了,才能回報關心支持我們的人。
新華網:我們知道,您父親之前並沒有油菜生產、培訓、改良方面的科學背景知識,父親是怎麼克服這個重要的困難的?
沈昌健:是啊,對於一個農民來講,自己搞研究非常難。好在一直以來,我父親是在農技幹部的建議和鼓勵下,堅持下去。農技員說這是個好東西,袁隆平院士開始搞水稻,很多年沒有成果,後來出去遇到了一個水稻的不育系,後來雜交水稻就成功了。於是父親也就一直堅持着。對於科學背景這方面的欠缺,他當時買了很多書,買了字典,他主要是要把這個雜交配種的意思搞懂,怎麼去進行研究,把這個油菜搞出高產品種來。他一般就是關注很細節的東西,因爲基因、克隆方面,他肯定不懂。但是程序方面的知識,怎麼去做,還是懂的。不育系,要選擇保持系,再又怎麼配出雜交後代,他還是搞明白了。再通過有關的專業人士指導,就慢慢克服了知識上的欠缺。這個事,說起來真的很難,很難,很不容易。
新華網:那這麼多年艱辛,相信有很讓人心疼的故事,能跟我們一起分享一下嗎
沈昌健:說到最痛苦,可能是2000年以後,兩系轉三系,是最痛苦最痛苦的時候。但我已經不想再提,我們的痛楚到心裏不好說,說了以後,難得承受,很痛苦。請原諒。
新華網:現在很多人開始關注您一家人的感人事蹟,前幾天國信辦主任魯煒也在十三屆中國網絡媒體論壇上動情的講述了您家裏幾代人堅守油菜夢想的故事。最近家裏來了很多媒體,您感覺到發生的最大變化是什麼
沈昌健:對於我個人來說,還沒有什麼變化。這麼多的媒體關注我們,支持我們,這也是給我們一個壓力,我肯定會倍加珍惜所有關心、關注、支持我的人。我昨天和沈老師講,我沒辦法了,就叫愛人去貸款,找別人擔保,昨天貸到的,8萬元。我這裏有3335個平方的科研基地。我們的示範基地有300畝。現在面臨的就是打藥治蟲和施肥,我馬上要拖肥料去田裏施肥,打藥治蟲,就是要不辜負大家對我們的期望。我們的油菜事業搞好了,一切都好說。沒成功,媒體再多,國家領導人來支持我,都沒用。
新華網:您看,這麼多年,您跟您父親爲了這個油菜夢,承受了那麼多的艱難困苦,可能換一個人,早就放棄了。您覺得,35年裏,是什麼支撐您與父親兩代人堅持追尋“油菜夢”?
沈昌健:我們堅持搞這個油菜實驗,肯定有根本目的,主要的根本目的,是賺錢。很多的專家和那些社會上的人,跟我們講,你這個油菜要是搞好了,不僅有錢,還能夠發大財。我們在九幾年,父親培育“友誼三號”,不僅僅是周邊,並且還有全國各地的人,有的坐飛機來,都來找我父親要這個種子。爲什麼那個時候,種子這麼俏?因爲那個時候,我們農村裏要交農業稅。我們收農業稅是春天,春天就沒有收入,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油菜。很多人,包括鄉政府給我們寫感謝信,老百姓有錢交農業稅了,政府也輕鬆。
沈昌健:我父親第一次培育出種子,爲了讓別人對我們信任,搞點田實驗一下,沒要錢。包括現在,所有問我們要種子的,都不要錢。目的是,我們研究種子,就是給別人種,想讓別人給我們反饋信息,如果東西好,就說還行。如果產量結構上不好,就給了我們一個改進的方向。
沈昌健:第二個堅持下來的目的,就是要爭一口氣。我們農民搞科研,本身自己就有難以想象的痛苦。不爭一口氣,就辜負了大家的期望,辜負了支持和關心我們的人。
新華網:目前家裏比較穩定的經濟來源是什麼?沒有穩定的收入,也沒有辦法支撐您這個龐大的油菜事業。
沈昌健:我們現在還沒有穩定的收入。除了搞油菜之外,我們就是搞一點小零工,愛人給別人送盒飯,我搞一點小生意。我女兒在大學裏和任何學生都不能比,我女兒一個月500元都保證不了。現在就是通過我們打零工、做點小生意。目前錢是肯定不夠。我們找別人借錢。現在老賬欠了28萬。現在包括搞事的又有10多萬了。但是現在已經看到曙光了,再難也要想辦法堅持下去。
新華網:目前看,您最想讓社會幫助解決的是什麼問題?藉助我們這個平臺,幫助您呼籲一下。
沈昌健: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大老闆,或者是想在農業方面開拓的商人,特別對油菜產業看好的來投資,支持我。因爲我們研究的方向,對未來也是朝陽產業。你想,油菜,食用油,是人人都不可缺少的,這個東西一旦成功,帶來的經濟效應和社會效應是不可估量的。也希望地方各級領導幫助支持我們一下,幫我們度過這個難關。我們油菜事業如果成功了,第一個感謝他們。成功的話,老百姓種植我們這個油菜會帶來很大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