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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安一幼兒園舉辦服裝秀活動,父母與孩子一起上陣。何俊攝
有專家認爲,家庭教育要注重傳統文化的傳承。圖爲寶安部分學校開展國學活動。
何俊攝
近期,一則9歲女孩迷上相親節目,稱要找“高富帥”的新聞熱傳,“熊孩子”(方言,惹人討厭的孩子,沒家教的孩子)的稱呼流行也讓很多網友紛紛吐槽,而隨着一檔“爸爸去哪兒”的真人秀節目的火爆,則引發人們對家庭教育中日常父親角色缺位的思考。這些紛繁的表象背後其實都指向家庭教育這個根本性問題,顯示了現代人的家庭教育觀念中出現的問題、困惑和反思。
俗話說得好,“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師”,家庭教育既是搖籃教育,也是終身教育。那麼對於衆多的父母親來說,這個“第一任老師”是否稱職?相比於“明星家庭”的親子秀,數量龐大的勞務工羣體的家庭教育更是關係社會的穩定和諧,具有更現實緊迫的意義。那麼,隨着新生代勞務工父母的大量出現,這一羣體的家庭教育現狀又如何呢?
外來工羣體家庭教育起點低
記者在隨機調查中發現,談起家庭教育,不少人要麼就是因爲工作原因而疏於進行家庭教育,要麼就是簡單等同於抓成績的學校教育,要麼由於生活工作環境原因而將孩子留在老家交給老人帶。而一些意識到家庭教育重要性的家長,往往也對具體的教育方法欠缺,甚至出現兩代人因爲家庭教育觀念出現分歧而產生家庭矛盾的尷尬現象。
對於這些家庭教育問題,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的社會學博士孟宏十分感慨。她表示,家庭教育目前在整個社會還處於相對落後的狀況,而其中勞務工羣體由於學歷、修養、工作時間強度大等方面原因,家庭教育意識普遍比較淡薄,“值得注意的一個現象就是新生代勞務工年輕父母的出現,由於網絡公共信息的傳播,新生代父母關注家庭教育的意識也在萌發,但他們由於年紀太輕,或者自己比較貪玩,制約了教育狀況。而且留守兒童給家庭教育帶來更大挑戰,這個羣體基數大,是相對弱勢羣體,家庭教育起點低,這種弱勢或多或少會傳承給孩子。”
作爲深圳市婦女教育講師團和寶安區婦女教育講師團成員,孟宏接觸了大量的家庭教育個案,其中失敗的例子明顯多於成功的例子。她告訴記者,自己就曾經遇到一個比較極端的個案,一對新生代父母在生下孩子不久後就到了深圳原特區外一家工廠打工,由於對於家庭教育的無知,年輕的父母沒有經常有意識地與小孩交流,即使是春節短短的相聚時間也是在外交際多,而孩子的奶奶由於年紀大了並無太多精力看管教育孩子,漸漸地孩子變得越來越內向,三歲多才能講很簡單的句子,上幼兒園後老師發現這種情況,千方百計聯繫到家長,提醒家長對此應引起重視。“所謂的家庭教育在這個小孩的身上是缺失的,他的父母認爲孩子那麼小,需要教育什麼,而孩子長大了花錢送到幼兒園和學校就可以了,認爲教育是學校和幼兒園的事。”
孟宏介紹,在自己接觸的個案中存在三種類型,一種是類似上述個案對家庭教育比較無知的極端典型;另一種極端典型則是過於焦慮,“這種多見於女性,在外打工沒有辦法把孩子接到身邊,只要一有空餘時間就會打電話給孩子,這種無形的焦慮也會傳染給孩子”;還有一種就是處於兩種極端中間的。
同樣是寶安區婦女教育講師團成員的陳川對此也深有體會,“很多人給我們留言問該怎麼辦,他們很需要幫助,但苦於找不到人傾訴。很多時候,夫妻之間的矛盾其實是由於教育孩子的問題引起,幫助她怎麼教育孩子其實是幫助她的家庭如何更和諧”。
家庭教育成效要用一生來衡量
受寶安區婦聯的委託,孟宏正在做一個關於寶安區勞務工家庭教育的調研。調研從社會學統計角度,將對整個寶安區的勞務工抽樣定量問卷調研1000個,並對20個勞務工進行深度訪談。“問卷比較具體,比如會設計有你經常會和孩子講故事嗎,你經常帶孩子去哪玩、時間多長、效果怎麼樣等具體問題。”
據瞭解,這項由寶安區婦聯推動的調研調查活動將在今年11月份完成問卷調查,12月份完成個案調查,明年3月底以前將出詳細調研報告。“婦聯將在調研基礎上,對勞務工羣體的家庭教育困惑,有針對性地提供幫助。”
對於家庭教育在寶安區的推進工作,記者瞭解到,除了寶安區婦聯以區—街道—社區婦女學校及部分女工流動學校爲陣地,將家庭教育課程作爲學校重要內容外,寶安區教育局也是家庭教育的主要陣地。
“寶安區家庭教育的一個特色是教育部門和婦聯的互動互補結合得比較好,依託各自陣地各有側重點。”寶安區教科培中心德育處負責人告訴記者,寶安區家庭教育從1997年開始,通過開展家長學校,培訓了一大批家長,“現在重視家庭教育的家長越來越多,主動接受家庭教育指導的比例明顯提高,一些家庭教育觀念和方法也有了轉變。下一步我們也希望創新,比如在隔代教育問題上進行研究。”
對於基數龐大的勞務工羣體,孟宏認爲,僅僅依靠政府、社會組織給予幫助是不夠的,“他們長時間在企業工作,企業對他們來說具有更現實的意義。但是,儘管不少企業都有人力資源部等部門,但多少企業能做到這樣的人文關懷,這裏要打個問號。這個是企業管理機制的問題,根源則在企業文化。企業通常會認爲企業就是讓勞務工工作的,有的將企業文化簡單等同於打打籃球等娛樂活動。對於送課進企業的講座,如果講如何調節壓力還比較歡迎,一講怎麼教育孩子則認爲是家務事,跟企業沒什麼關係。”
在具體操作層面,孟宏提出要給予一些實用性技巧,“講理論是沒有用的”。對於經常遇到的前來求助的家長,陳川也提出了一些具體建議,“兩三歲之前能不分開就不分開。如果不得以分開,不要太長時間纔回去,在電話中要多跟孩子交流,讓孩子感知到父母的存在;對直接撫養孩子的老人要表示感激,把學到的東西跟老人婉轉討論;回去後不要逼着孩子跟你親熱,要給他適應的時間,不能以物質表達補償式的愛,以小恩小惠來建立感情是弊大於利。”
陳川指出,留守兒童的家長囿於條件限制,雖然不能徹底解決家庭教育問題,但是要建立人在外面但心要跟孩子在一起的意識。“個別實操需要個性化的指導,其實經過一輪輪的培訓,加上網絡報刊電視信息發達,家長也多少知道教育的大原則。但落到個體的時候欠缺具體的方法,缺乏一些孩子如何培養健康心理的嘗試,而恰恰這一點尤其重要。成年人的心理陰影,往往可以追溯到父母在教育過程中留下的陰影,家庭教育是長效性教育,往往要用孩子成年後幸福不幸福來評價,要用一生來衡量。”
-樣本
當家庭教育遇到傳統文化
在寶安區石巖上屋小學任教的梅其興和黎春是一對夫妻檔,共同主持的“幸福人生”傳統文化引導家庭教育公益講堂到現在已經頗具影響,在他們手裏,傳統文化與家庭教育碰撞出別樣的火花。
“解決了孝道問題,孩子差不到哪去”
作爲寶安區家長學校的骨幹老師,梅其興從1999年就開始進入了家庭教育領域,既熟知學校教育,也深諳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近年來,由於家庭教育的不和諧,作爲一名教育工作者,我產生了許多的困惑:爲什麼現在許多孩子多才多藝,但心理素質很糟糕呢?爲什麼許多孩子在學校是個‘乖乖娃’,在家裏卻成了‘小霸王’呢?”梅其興表示,發生在學生身上的種種現象,不能不引起教育工作者的深思,“我們常常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學校辛辛苦苦地教育了一週,難以抵消家庭消極教育一天。只抓學生不抓家長是根本沒用,對家長的教育也不能缺失。”
對於家庭教育現在的誤區,梅其興認爲最根本的是教育的方向性錯誤,“從幼兒園開始就追求成績,非常可惜方向錯了。家長走進了功利性教育的誤區,當然也跟整個社會的問題一樣,社會的浮躁、功利也會影響到家長們的家庭教育。”而這一問題,梅其興認爲,這與家長的本身素質高低並無關係,“很多高知分子的家庭教育也走入誤區”。
梅其興分析認爲,這一切困惑的原因來自於家庭教育的偏頗,要想改變這些現狀,還必須從教育入手,去改變家長的教育觀念與教育方法。不過,梅其興坦言,剛開始並沒有有意識地將傳統文化與家庭教育相結合,其過程也是摸索出來的,“我們學校本身辦學特色是國學教育,有這個基礎,學校領導也重視。而我們五千年的文明,留下許多經典,所謂‘經典’就是蘊含了豐富而又有代表性的道理,能夠教導人生常則常行的。”
“以前的家庭教育採用更多的是西方的一些觀點和方法,比如學生不愛做作業怎麼辦,產生心理壓力怎麼辦,可能學生這個問題解決了,另一個問題又出現了。比如通過賞識教育誇獎孩子英語成績好,可能成績提高之後隨之而來的還有傲慢。這個問題老祖宗留下的辦法可以解決,不要誇獎孩子的英語成績怎麼樣,這僅僅是一點技能,可以換種方法,比如說你英語成績好,媽媽臉上有光彩,真爲你高興,這樣就轉到了孝道上來了。在家庭教育中,如果最根本的解決了孩子的孝道問題,孩子的未來歪不到哪去。”
“家庭教育更多是在調和家庭關係”
用傳統文化引導家長更新自己的家庭教育理念的原則,在“幸福人生”公益活動的現場可以隨時感覺到。記者看到一張該活動的安排表,連續三天密集安排了課程,除了中間的短暫休息,上課時間從早上7點多鐘一直到晚上9點多鐘,內容包括《家庭中的倫理關係》、《怎樣做一個好丈夫、父親》、《弟子規與家庭教育》等講座,也包括《由毀容案看養兒育女》等通過個案分析的課程,還有《一封家書》等體驗活動。
梅其興解釋說,最開始家庭教育放在家長班會的後半部分進行,“後來發現,這樣力度不夠,家庭教育是一個系統,三天課下來才能講透講明白,效果也更好。公益講堂以志願的形式,教室每期100多人。我們嘗試了很多次,不少人剛開始抱着看看的心態,到後來會爲講的東西折服,被現場的義工服務精神感動,進而或多或少發生轉變。”
由於石巖附近的工廠較多,上屋小學大部分學生都是外來務工羣體孩子,“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效果很好。”每一堂課後家長們眼裏放出的依賴信任的光芒,讓培訓者心中很是慰藉。“家庭教育與學歷沒有關係,孩子孝不孝順和父母是否讀多少書沒有關係,和父母怎麼做的有直接關係。冷眼旁觀我們周圍的人,孩子表現優秀往往是家庭氛圍好的。”梅其興說道。
談到家庭教育的氛圍,黎春接過話頭,“古人有句俗話挺有意思,叫天清地寧,生個孩子賽神童;天翻地覆,生個孩子糊塗蟲。天清地寧就是家庭,很多時候不是怎麼教的,就好像大自然風和日麗大自然萬物生長,一會地震、一會海嘯、一會颱風,施多少肥都沒用。孩子的生長環境就像是植物的生活環境一樣,但是現代培育人光顧着堆肥,該冷不冷,該熱不熱,能不失調嗎?實際上我們更多的是在調和家庭關係。”
“其實這個纔是真正幫助孩子的東西,如果家長天天打架,再教孩子任何方法都沒有用的。”梅其興跟着強調說。
黎春告訴記者,在課堂的模式上也經過演變,“剛開始是單一的灌輸,後來就聯繫自身,談自己當年的不足,讓家長覺得培訓者不是高高在上,從而引導家長來反省自己。活動中有義工帶領誦讀《弟子規》的環節,我們也一再強調,關鍵不是你怎麼教孩子讀弟子規,而是你是如何按照弟子規做的。家庭教育講究言傳身教。”
-對話
“營造幸福家庭是給孩子最好的教育”
南方日報:現在很多年輕父母由於工作生活原因,把孩子直接交給老人撫養,或者接父母過來幫忙看孩子。而由於兩代人的生活經歷不同,難免在教育觀念上有分歧,由此導致的家庭矛盾也不少。我們該如何來看待隔代教育?
陳川:隔代教育的問題,我想年輕的父母們要樹立一個觀念,教育孩子是你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老人爲你帶孩子不是天經地義,他們本來可以安享晚年,現在能夠這麼無私地幫助,你要心存感謝,要教育孩子尊重爺爺奶奶。
兩代人的經歷不一樣,難免會有分歧,出現分歧的時候要細想分歧的原因是什麼,在尊重老人的基礎上探討分歧在哪裏。溝通交流的方式很重要,不要潛意識將對方推到對立面,年輕父母的心態要擺好,如果確實出現了很大的矛盾,就自己帶孩子。
梅其興:我是反對隔代教育的。因爲現實的原因,家長爲了工作而耽誤了孩子的整個人生,一些老人帶孩子極端溺愛,造成了孩子極度自我。很多父母把忙作爲藉口,陪領導、朋友的時間大把,還認爲忙的目的都是爲了孩子,這根本是本末倒置。如果孩子缺失家庭教育這塊,將來還談什麼成就呢?我們可以將忙作爲一種對工作的認真態度展現給孩子看,但僅爲了個人名利就比較可悲了。家庭教育以身作則很重要,如果是爺爺奶奶帶,要有感恩心態,孩子教育出現問題,不能急着抱怨,要真正找到原因。
南方日報:現在有個《爸爸去哪兒》的電視節目很火,也引發人們對父親在家庭中角色定位的思考。您覺得一個父親應該在家庭教育中承擔哪些責任?
梅其興:由於社會分工問題,父親在家庭教育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傳統中父親教的是威嚴,母親教的是慈愛。在日常工作生活中,父親第一位的是工作,將生活放在第二位無可厚非,但是就像我之前談的,要講究平衡,父親再忙也要擠出時間參與家庭教育。
陳川:傳統家庭教育可能存在父親缺位的問題,現在很多父親意識到了,從被動到主動參與。父親經常參與教育的孩子考慮問題往往更理性、更周全,這是媽媽不能代替的,這種榜樣的作用非常重要。此外,父親參與到家庭教育中,才能體會到妻子在家庭中的辛苦。以前有父親說我在外面這麼辛苦,你怎麼連個孩子都帶不好,現在很少聽見這種說法了。
給孩子最好的教育是你的婚姻幸福、家庭幸福,給孩子一個幸福的家庭,你就是不教育孩子也差不到哪裏去。首先你要經營好婚姻家庭,第二就是要學習,這也是一種教育。每段生活都會遇到挫折,父母怎麼對待挫折,本身就是給孩子教育。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工作,讓自己有個健康心理,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提高修養,不要隨意遷怒孩子,用童心看待童心,不苛求孩子。這一條也適用女同胞,幸福的媽纔會有幸福的家,纔會有幸福的娃。
南方日報記者柳豔
(來源:南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