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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表演型人格障礙者』的人生軌跡
他曾經有一個幸福的四口之家
爹娘的婚姻危機,讓他陷入『冰河時代』
他曾經是營盤有名的『富二代』
不在家裡如廁,非打車去幾百米外公廁
他手握兩套房產,資產超百萬
卻走上歪路,因搞笑搶劫未遂走紅網絡
爹最早承包了佔地100畝的磚廠,他成了『富二代』;
自己擁有兩套房,保守估算資產超百萬,他是『失地農民』;
從小愛看《聖斗士星矢》,幻想打遍宇宙無敵手,他是『動漫玩家』;
最早喝10元一瓶的『小泰』(搖頭水),後來發展到喝百八十元一瓶的『大力』(止咳水)……
你猜到了嗎?他就是沈陽『大力哥』!1月27日,記者走進沈河區看守所,獨家面對面采訪了『史上最搞笑劫匪』、『大力出奇跡』的始作俑者——『大力哥』。在與記者的對話中,他坎坷的人生浮出水面……
特殊會面36歲的他是看守所中的『1315』號
36年前——1978年,沈陽市五三鄉營盤村一個普通村民家,『大力哥』呱呱墜地。誰也想不到,36年後——2014年元旦,網絡視頻『大力出奇跡』讓他一炮走紅,走出營盤村,紅透全中國。
農歷臘月二十七,沈河區看守所,大紅色的剪紙把看守所的年味烘托得格外濃烈。身穿橘紅色馬甲的『大力哥』坐在記者的對面,他的囚號是『1315』。
『我在電視上看到我自己了。我不火誰火?萬萬沒想到哇,本想在營盤村出一把名,沒想到整大扯了,走向全中國啦!唉,我就是個敗家子,我不敗家對不起我爹媽的纔華!』『大力哥』的開場白便語出驚人。
陡然而富父親承包磚廠讓他『數錢數到手抽筋』
『大力哥』告訴記者,他曾經擁有過一個幸福的四口之家:在營盤村一座普通的平房裡,他和妹妹曾備受父母呵護,『那時我爹就是個平凡的農民』。
『我爹就是比別人的爹出眾一點兒,但我爹絕對沒有我「出眾」!』提起自己的爹,『大力哥』說話前總要琢磨一下用詞。他說,2000年是一道分水嶺。那一年,父親最先承包了村裡100畝的磚廠,那時賣一塊磚也就五厘的利,後來,變成一分利,二分五厘的利……2003年,磚廠生意突然火了,磚價『嗖嗖』往上躥。父親又在鄰村投資辦磚廠……
『那時20歲出頭的我,就去磚廠幫著收錢,那真叫「數錢數到手抽筋」啊!』
有錢了能乾什麼?『大力哥』總結了三條:打車、上網、喝大力。
『打車最精彩。我給你舉個例子,放著家裡廁所不上,打車去幾百米外的公廁。(打車)那是相當有身份啊!「誇誇」抬手打車那陣勢,多派呀!』
家庭危機爹媽長年不和讓他夾在其中很受傷
有錢是把雙刃劍。『大力哥』話鋒一轉說,錢『讓爹病入膏肓』。最後,『大力哥』的爹媽陷入婚姻危機。『怕呀,那就是我的「冰河時代」。好幾年啊,爹媽一直打「鑽石星塵拳」,讓我情何以堪吶?』
說到這裡,我們不得不提及一部著名的日本動漫《聖斗士星矢》。對出生於上世紀70年代末的『大力哥』來說,這部動漫伴隨了他的少年時代乃至整個青春期。 『鑽石星塵拳』便是《聖斗士星矢》中青銅聖斗士冰河和他的恩師——水瓶座黃金聖斗士卡妙所擁有的絕招。在原作中,此招是很厲害的招式,能把敵人凍住,但這也要根據使用者小宇宙不同的層次來發揮出不同的力量。
很可惜,『大力哥』把父母的婚姻爭吵期比喻為『冰河時代』,把父母之間打架描述為『鑽石星塵拳』。『站在兩極之間,我不是不爽,那是相當不爽啊!』『大力哥』說。
親情崩盤爹離婚後另娶了一個年輕女人
2007年,營盤村實施城鎮化改革,全面拆遷,改建營盤小區。像家家戶戶一樣,『大力哥』家196平方米的房票賣了15萬。『這筆錢全給我媽治病用了。她得的是尿毒癥,急需換腎。這筆拆遷款讓她成功做了換腎手術,現在活得好好的。』
那一年,也是『大力哥』親情全面崩盤的一年。歷經數年吵鬧後,『冰河時代』畫上句號——爹娘離婚了!
『爹挺仗義,把法院判給他的一半財產全給了我。』『大力哥』說,不久,父親與一名年輕女人結了婚。『小媽比我小兩歲,很快給爹生了兒子,弟弟比我女兒小兩歲,你說湊巧不?』
『大力哥』的父親另娶後就離開了營盤地區,攜妻帶子赴遼西安家落戶了。『此後六七年間,我見過爹三四次。我跟他要過錢,他一分也沒給過!』
不過,『大力哥』如今仍手握兩處房產,加起來超過200平方米,保守估算資產超過100萬元。
沈迷『大力』最多時一天要喝五六瓶
話題終於落到『大力』上。其實,最先粉墨登場的是『小泰』。
2006年前後,『大力哥』相繼遭遇了人生的種種磨難。『愛情、友情也傷人,但不至於傷得那麼深,最傷的是親情!父母的「冰河時代」徹底把我封凍了,也毀了我的婚姻和家庭。』
從那時起,『大力哥』開始喝『小泰』(搖頭水)。『我們營盤那地方,哪個藥房沒有賣?那個時候,10元一瓶,後來十五六元一瓶。喝著喝著勁兒小了,咋辦?改喝「大力」(止咳水)了,勁兒大好使呀!』
『大力哥』直言不諱,那玩意兒一喝就停不下來,一天一瓶是常事兒,最多時一天要喝五六瓶。
自我反思若人生能重來,一定想好該乾什麼
有錢是好事還是壞事?農村城鎮化是進步還是倒退?喝『大力』後悔過嗎?『大力哥』說,這一連串的問題確實曾困擾過他。
『我學習不好,初一沒念完就不念了,但眼前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搞改革是大事(大勢所趨),歷史(腳步)不能倒退。拆遷上樓不可回避,這代表著,國家變強了,農民變富了。小時候,我和小伙伴坐在火車道旁總盤算著:長長的軌道通到哪呀?沈陽?北京?大城市裡的孩子長啥樣呀?咱長大後能變成城裡人嗎?像城裡人一樣住樓房?沒想到,十幾年後,夢想就變真了!』
『農民拿到拆遷款是好事,但很多人都沒把握好。買樓、買汽車、喝「大力」,玩六合彩、高利貸、非法集資……』
『如果讓我的人生重新過一遍,我一定好好尋思尋思,該乾什麼不該乾什麼,心裡應該會有個數。』
長期喝『大力』
或致精神分裂
談及喝『大力』後的感受,『大力哥』說:『飄飄然加一種迷茫。』『我喝酒一般,只能喝「大力」,不一般呀!』『女人都靠不住,我喝「大力」纔能鎮住她們!』那麼,『大力』究竟是什麼呢?
沈陽市精神衛生中心心理專家劉長輝認為,『大力』是止咳藥水,屬處方藥,裡面含有罌粟殼一類的東西。大量服食易上癮,不易戒除。『大力哥』長期服用(十年左右服用史),已經嚴重成癮:一旦不喝,就會出現胸悶、氣短、乏力、畏光、關節痛等戒斷癥狀。長期服用,整個人就會變得恍惚,最嚴重者可至幻覺、妄想等精神分裂癥狀。
他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礙』
『我人長得出眾啊!去市內打臺球,3個月後臺球社女服務生還認得我!』
『我在營盤村是一代天驕,獨領風騷,誰與爭鋒,我是著名的營盤纔子。』
『我在村裡人眼裡乾什麼什麼不行,他們錯了。我行不行在我自己。』
『在我看來,賺錢是小事一樁。只要有膽量敢乾,就能賺到錢。等我出去後,我就開網吧、演小品……』
以自我為中心,說話高八度,眉飛色舞,舉止超誇張,手舞足蹈——這些是記者與『大力哥』面對面交流過程中最大的感受。
沈陽市精神衛生中心心理專家劉長輝解析,這是一種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礙』。他說,患有網癮的年輕人,66.1%的人患有嚴重人格障礙。論及人格形成原因,一部分來自基因遺傳,一部分來自父母親子互動。而『大力哥』反復提起的父母『冰河時代』說明,父母離異事件給處於青春期的大力哥造成了極大影響,為引起父母對自己的關注,他不得不想方設法在言談舉止上盡情『表演』。以至於成人後,不知不覺把這種人格特質延續,體現在迷戀動漫、愛情觀扭曲、追求出名等等。『他骨子裡絕對有演小品的天賦,但是否適合成為小品演員,還需表演界專家鑒定。』劉長輝說。
他的愛情
曾娶鄰村女孩
女兒一歲半時離婚了
提起愛情,『大力哥』反問記者:『你說,愛情能天長地久嗎?』以下便是他關於愛情的自述。
『(我)找女人的心得有兩個:嘴和膽量。俗話說:好馬長在腿上,好人長在嘴上。』
『(我)這輩子再不想結婚。因為女人靠不住,女人能靠得住我就變上帝。』
『愛情不可能天長地久,愛情也不是曾經擁有,愛情是現在擁有。』
『大力哥』介紹,2001年,他娶了鄰村的一個女孩。2006年6月,女兒僅一歲半,他便離婚了。『為愛成魔又如何?』『大力哥』引用《聖斗士星矢》中的臺詞反問,無情不似有情苦。
他的友情
二三十個發小
如今親近的僅剩兩人
友情在『大力哥』的心裡又是怎樣的模樣?
『小伙伴們跟我打的是「天馬流星拳」!』『大力哥』說。『天馬流星拳』是《聖斗士星矢》主人公星矢的必殺技,擊打時有如流星雨劃過一般,看似普通,卻具有同時擊殺多人的效果,並且可以憑借使用者小宇宙的逐漸提昇而威力加強。
昔日的營盤村共有村民逾千戶,近3000人。對『大力哥』而言,光著屁股長大的發小,少說也有二三十個。歷經城鎮化浪潮的改革洗禮,眼下跟『大力哥』能稱兄道弟的,僅剩下兩個。
『一個是乾鋪路生意的,另一個乾什麼生意不能說。』『大力哥』說,『天馬流星拳打來打去,為啥人家能守住錢?道行真比我深。最起碼,人家不喝「大力」!』
可悲的是,二三十個發小中,80%的人父母都離異了,這令『大力哥』很心傷。
村民眼裡的『大力哥』:
『這孩子本質不壞』
『我是營盤村民口中的敗家子,如果不敗家,都對不起營盤村民的嘴。』這句話,如今成了『大力哥』的雷人語。
想必大家都想知道,『大力哥』究竟在營盤村有過什麼故事?村民對『大力哥』的評價怎麼樣?昨日下午,記者來到了營盤村,找到了當年的一些村民,試圖還原眾人眼裡真實的『大力哥』。
印象1:
沒乾過損害村民利益的事兒
營盤村地處渾河南岸,北臨沈撫城際鐵路,因為屬沈陽近郊,這裡的農民靠種植蔬菜等副業生活,相對富庶。但如今走在渾南,你很難再見到如此面目,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高檔住宅和商業綜合體。記者走訪了幾位渾南地區的老住戶,得知曾經的營盤村就是如今的渾南萬達、億豐時代廣場附近。
『大力哥』和當年很多失地農民一樣,率先住進了樓房。據說,這在當時被稱為『上樓』,在方圓幾裡也是讓人羡慕的事兒。
張先生曾是營盤村的老戶,在他的印象裡,『大力哥』小他幾歲,而且是營盤村的坐地戶。張先生說:『他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名氣大,小的時候都是挺普通的孩子。』張先生認為,略有不同的是,『大力哥』小的時候家裡條件比較好。在張先生看來,『大力哥』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那段『大力出奇跡』的驚人語。
『他為人還挺講究的』張先生說,『大力哥』本質不壞,從來沒有乾過損害村民利益的事兒。他認為,『大力哥』之所以會犯事,或許是一時魯莽。
印象2:
這孩子本質不壞,可惜了
在『大力哥』的雷人語錄裡,他一直說自己是營盤村民口中的『敗家子』。現實真是如此嗎?記者繼續尋訪。
同在營盤村住了幾十年的李阿姨告訴記者:『他爸爸是個挺能張羅的人,開過磚廠,曾經家裡條件不錯。』李阿姨說,『大力哥』的家境曾讓人羡慕,雖然沒有正當工作,但他一直在父親的磚廠幫忙。『這孩子花銷是挺大的,經常出門就打車,小時候喜歡去網吧。』李阿姨說,但在印象中,『大力哥』好像沒乾過什麼損人利己的壞事。
後來磚廠不開了,但正好趕上營盤村征地動遷,『大力哥』得到了房子,也獲得了補償。『如果非說改變,那可能就是這幾年的事兒。』李阿姨說,村裡很多人都知道『大力哥』喝藥水,家裡的積蓄慢慢消耗沒了。『有人說他是「敗家子」,可能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李阿姨說,『大力哥』雖然曾經有過財富,但卻沒能守住。
『我認為這孩子本質不壞,可惜了。』李阿姨很是惋惜。
『大力哥』這樣的人
在城鎮化進程中
迷失了自己
對於很多人來說,『大力出奇跡』只是句笑話,但在其背後,我們也應該看到眼淚。其實在中國的城鎮化進程中,『大力哥』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記者曾采訪過一個80後男孩,他的父輩是靠耕種為生的農民,在征地補償中獲得了財富。記者初次去他家時,父親本想自己炒兩個菜作為招待,但男孩執意要去飯店,因為男孩認為這纔是『面子』。在男孩周圍的圈子裡,有很多一夜暴富的農民子弟,突然激增的財富猶如『醉氧』,激發了他們很多不良反應。他們出入夜店,比吃、比穿、比汽車。記者最後一次知道關於這個男孩的消息是,他因一次酒後駕車逃逸被拘捕,留下個爛攤子,還得父親去收拾。
采訪中,一位村乾部告訴記者,『大力哥』只是個代表。『政府給的補償,是讓他們開始更好的生活,但很多人根本不珍惜。』這位村乾部說,有人吸毒,有人賭博,上百萬的家底也有花空的時候。而沒有了財富,他們又能乾什麼呢?
雷人語錄
『萬萬沒想到啊!』
『錢不花不行。給我(指拆遷款)必須花,不花對得起村裡人的嘴嗎?』
『有錢了,我就打車、上網、喝大力。』
『打車最精彩!去幾百米外上廁所也要打車,那是相當有身份!』
『我這人就是二。我家門牌號就是5樓2號,住1號對不起自己。』
『我出去就買大牌子的衣服,李寧牌,一切皆有可能,即使門牙磕掉也行。』
『我是相當鬧。本想營盤村裡有號,萬萬沒有想到,整大扯了!走出沈陽市啦……』
『我看到電視裡的我了,我沒後悔,就是腸子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