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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存乎人民”,是劉禹錫赴任連州時的施政箴言,而要真正將之落到實處,關鍵則在於必須戰勝自我。
南宋初年,岳飛跨江北征,連克六郡,特別是在進攻襄陽時,他的兒子岳雲不僅第一個衝上城樓,而且引兵首克敵防,戰功卓著。但在戰後岳飛向朝廷呈報犒賞軍功的榜單上,卻唯獨沒有岳雲的名字。對此,衆人覺得蹊蹺,岳雲不服,他質問父親:這是爲什麼?岳飛說:就因爲你是我岳飛的兒子。接着,岳飛在講了一番家國意識與百姓情懷的道理之後,叮囑兒子道:要記住,世上永遠沒有戰不勝的敵人,而只有戰不勝的自己!
岳雲吟味着父親的話,漸漸地由渾身怒氣而轉爲一臉赧然,並深感愧疚。
這件事,在岳飛壯懷激烈的征戰生涯中或許只是一件小事,但小事不小。從根本上說,岳家軍的神勇和善戰,不正是從這諸多“小事”中逐漸積累、昇華,而終至成爲一種無比強大的戰鬥力的嗎?
確乎,戰勝自我,在任何時候都是達優制勝的重要法理。這類事不僅歷史上屢有所見,而且現實生活中也比比皆是。細數歷代文治武功,辨析眼前成敗得失,其發揮決定作用性的因素,住往在於當事者能不能首先戰勝自我。戰不勝自我,即使再強大,也難免要歸於失敗;能戰勝自我,即便很弱小,也會越來越強大。這是規律。是呀,當紅軍長征剛一到達陝北時,全部人馬還不足3萬,而擁有精良武器和佔據大片國土的國民黨軍隊卻有數百萬之衆,結果卻是共產黨打敗了國民黨,解放了全中國。這聽起來簡直近乎神話,卻是一個鐵鑄的事實。何以然?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共產黨人首先戰勝了自我的利益,爲着心中的信仰,用實實在在的行動和結結實實的事實兌應了爲人民謀利益的誓言。
爾今,若將岳飛的話換一種說法,那就是:只有戰勝自我,才能戰勝一切。當然,戰勝自我的方式與內容,在不同時期和麪對不同對象時自會有不同的要求與表現。其核心內容卻永遠都只有八個字,即:克己奉公,讓利於民。用范仲淹的話說,就是“不以己欲爲欲,而以衆心爲心”。歷史上,舉凡政績卓著、口碑流傳的仁人志士、才彥俊傑,就無不以此作爲做人的標杆和履職的根本。就說范仲淹吧,從御前縱論經緯,到率部延安抗敵;從堂廡處置國事,到岳陽賦詩詠志,全都心縈國家,情繫黎民。在他64年的生命歷程中,竟有三分之二以上都是在滿懷忠貞之志和飽擁盡瘁之心而爲國操勞、爲民務事的。他始終遵循“進則持堅正之方,冒雷霆而不變。退則守恬虛之趣,淪草澤以忘憂”的處世哲理,全然進入了一種“無我”之境界。他的兒子範純仁也和他一樣,雖然官至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位同宰相,但卻一生清正、耿直、謹職、盡責。他認爲無論爲官處事,抑或佈道做人,都必須時時刻刻把老百姓裝在心裏,要無愧於國家和人民,他說:面對社稷和庶衆,“與其有愧心而生存,還不如無愧心而死。”
這種克己奉公、許國恤民之道,所訴諸的其實是一個勵志建功、治國安邦的通則。唯其如此,才使得無論在他們之先,還是在他們之後,都多有賢能之士廣爲踐行與示範。唐代的柳宗元做柳州刺史僅四年時間,爲柳州人民鑿百井、釋奴婢、建學院、改風俗、興教化、播文明,致使柳州百姓因他而受益多多。就是這個一心爲民造福的柳宗元,當其因勞致疾而卒於柳州任上時,家人卻連喪葬費都籌不起,不得不求助於生前好友劉禹錫。僅此一端,便足見其“瘦吾身而肥天下”的至誠至真。同樣,劉禹錫在“永貞革新”失敗後被貶爲連州刺史,雖然只有四年半的任期,但他卻始終堅守“功利存乎人民”的爲政原則,針對當地偏遠落後的實際情況,開展文化教育,着力啓蒙心智、培育人才,傳播和推廣中原地區先進的農耕技術,大力發展生產,廣泛收集民間驗方,編著醫書,療治疫癘,呵護民衆身體健康。在他的勵精圖治之下,久爲蠻荒之地的連州不僅生產發展了,社會文明瞭,而且還奇蹟般地考出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進士劉景……
其實,無論是“瘦吾身而肥天下”,抑或是“功利存乎人民”,本質上都是“戰勝自我”的表現。誠如魯迅所言:“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因爲解剖自己永遠都是戰勝自我的必由之路,而以衆心爲心則始終是馭權善政的基本方略。
《人民日報》( 2014年02月12日2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