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藉助一把鋼尺,我在地圖上的一段藍線上垂直地畫了一條線。於是,這條線就變得特別的挺直和堅固。然後,我想象着自己走在上面,慢慢地,腳下有了一塊塊鋼板,它們有序地排列在一起。透過鋼板之間的縫隙,我看見了滔滔的江水。擡起頭來的瞬間,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座傳說中的老江橋。
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鐵路橋,自110年前的歐亞大陸穿越而來,帶着一路上的灰塵,也帶着滄桑,和歷盡滄桑後的泰然。它見證了中東鐵路的通車,也見證了哈爾濱由幾個村鎮發展爲遠東文化經濟貿易中心的過程,見證了哈爾濱在清末、民國、日僞時期和新中國的城市歷史。
我第一次看到這座橋,是在一部家喻戶曉的諜戰劇裏。主人公在這座橋下把關乎生命的情報傳遞出去,一次又一次瓦解了敵人的陰謀。後來在一部又一部的時裝劇裏也能頻繁地看到這座橋,或溫馨浪漫,或心事重重,或觀衆自己心裏面因了另外的事情有一點起伏,就借景抒情,生髮出另一番意境來。
這座橋,不僅站立在銀幕上,還牢牢地站立在悠遠的歷史長河中,不僅跨越了河流,還跨越了歷史。
松花江鐵路橋,許多哈爾濱人稱它爲“老江橋”,是松花江上最早的鐵路大橋,也是哈爾濱的第一座跨江橋樑。它還有一個鮮爲人知的名字:哈爾濱中東鐵路橋。這個名字,總讓人聯想到它的歷史:1896年,沙俄通過《中俄密約》攫取了中東鐵路修築權(中東鐵路以哈爾濱爲中心,西起滿洲里,東至綏芬河,南到旅順口,總長2478公里)。這座鋼鐵結構的大橋於1901年10月交付使用。如今通車一個世紀的中東鐵路,依然是連接歐亞大陸的重要交通線,而這座老江橋就是濱洲鐵路的咽喉。
歷史,模擬着我們的方言和情感,陽光一半埋在過去,另一半運送來了兩個詞——疼,或忘。
一句話就能分泌出一片薄暮的時候,我正小心翼翼地走在老江橋上。走在橋上,我聽着江水借用無人的岸,來加深悠遠;我看見雲在越過自己的遠,慢慢捲起帷幕;我屏住呼吸撫摸着寫在橋欄杆上的每一個字;我蹲下,語言在水上消失,風把字帶走,一個個故事只有鎖卻沒有鑰匙。我知道,橋欄杆上的一把鎖就是一顆心,默默守護的是當初那一句最真的承諾。
一個人走在老江橋上,夕陽在橋欄杆旁俯身,雲朵讓鐵橋在江面上走動。幾個中學生模樣的人騎着自行車從橋的另一頭迎面而來,人行道很窄,僅容一人通過,他們卻可以把車子騎得飛快。我驚訝的瞬間,幾張年輕俊秀的臉龐已然到了我身邊,他們停下來,帶着微微的笑推着車子魚貫地與我擦肩,隨即笑鬧着向前跑去。
一列火車駛來,我的整個人隨着橋身的劇烈顫動而搖晃,我下意識地扶住了鐵軌兩側的防護網,身子才能站得安穩。我禁不住回頭看看那幾個中學生,他們沒有因爲火車的闖入而有絲毫的畏懼,仍舊說笑着。據說,以前上了鐵橋,就要走到頭才能往回返。如果說松花江讓哈爾濱有了靈氣,那麼,江上的這座鐵橋讓哈爾濱人原本強悍的個性中又增添了幾許剛毅吧。
每次踏上鐵橋,一個古老的世界就會在腦子裏旋轉,轟鳴的火車消解着內心的躁動。現在,就在哈爾濱,讓我們踏上鋼製的橋板穿橋而過,或是站在橋上驀然回首,春夏秋冬,人來人往,從前歲月的影子落在了江面上,隨流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