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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國碑緣
——我與斯里蘭卡科倫坡國家博物館鄭和《佈施錫蘭山佛寺碑》的不解之緣
在號稱“佛教之國”的南印度洋島國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國家博物館第四主展廳中,矗立着一塊名爲“鄭和《佈施錫蘭山佛寺碑》”(以下簡稱鄭和碑)。該碑系鄭和於公元1407年9月-1409年夏第二次下西洋時,在斯里蘭卡登陸後於“永樂七年歲次己丑二月甲戌朔日”所立。碑高144.5釐米,寬76.5釐米,厚12.5釐米。碑額部分呈拱形,正反面均刻有五爪雙龍戲珠精美浮雕,碑身背面光滑無文字,正面長方體四周均以中式花紋雕飾。碑文以中文、泰米爾文和波斯文三種文字陰刻而成,中文居右從上至下正楷豎書,自右向左計11行凡275字,泰米爾文居左上端自左向右橫書,波斯文居左下端自右向左橫書,國外史學界亦稱其爲三語碑(Trilingual Inscription),該碑內容記載了600多年前鄭和、王貴通等受明成祖朱棣派遣,赴錫蘭(今斯里蘭卡)向島上佛教寺廟佈施財物供奉佛祖之事。關於此碑,在我國明朝以來歷史文獻中均無記載,自立碑後不知於何年,便湮沒於世,下落不明。直至1911年,被英國工程師托馬林(H.F.Tomalin)在斯南部港口高爾(Galle)市的克瑞普斯(Cripps)路轉彎口一個下水道里重新發現,當時碑面朝下用做蓋板。彼時距立碑已長達500餘年,因長期受水侵蝕,碑面泰米爾文和波斯文字部分受損較重,難於完整辨識,所幸中文部分受損較輕,雖顯模糊,內容仍大體可識。其後該碑移至科倫坡國家博物館典藏。鄭和於公元1405-1433年間,七下西洋,在海外各國曾多有佈施立碑記載,但時隔600多年,就碑而言,在海外遺蹟尚能倖存者,僅此一件,文物史料價值極高,此乃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和中斯友好交往的實物明證,彌足珍貴。
而我作爲中國駐斯里蘭卡使館的文化外交官,在斯工作五年,與這塊碑結下一段不解之緣。
2009年7月,受國家文化部派遣,筆者赴斯里蘭卡中國使館文化處任職。期間,常陪同國內來訪團組赴該館參觀鄭和碑,每當看見這塊字跡不清的碑時,內心就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爲我國偉大的航海家鄭和600多年前,不畏艱險,抵達錫蘭寶島豎立此碑而感到由衷的欽佩和自豪,同時感到作爲一位祖國派出的文化外交官,有責任對該碑歷史情況作較深入瞭解和關注,併爲更好地保護這一珍貴歷史文物而盡力。2010年,筆者查閱了江蘇省鄭和研究會副祕書長吳之洪先生《鄭和〈佈施錫蘭山佛寺碑〉碑文考》一文,瞭解到2005年,南京市鼓樓區政府決定在南京鄭和寶船廠原址復建鄭和寶船廠遺址景區,按原碑尺寸和風貌複製該碑,因此派吳於當年6月赴斯,對該碑全面考察,但因當時條件所限,吳無法將碑上的每個文字辨識清楚。回國後,南京方面雖組織專家辨認,仍無法將中文碑文全部文字釋讀清楚。結果在複製該碑時,有10處漢字做空白處理,實爲憾事。其後,我看過臺灣龍村倪先生《鄭和佈施錫蘭山佛寺碑漢文通解》一文,該文對鄭和佈施碑中文文字考證結果與吳之洪文中的文字考證有多處出入,且龍文稱其無緣親睹該碑,釋文僅是通過其他中外專家的論著推斷而成。此外我還查閱過斯里蘭卡籍學者查迪瑪和中國學者武元磊合寫的《解讀〈鄭和錫蘭山佛寺碑〉》一文,發現其釋文與前兩者不盡相同。之後,斯科倫坡國家博物館館長希瓦格(Ranjith Hewage)先生還向我提供了一件二十多年前對該碑作的中文釋文影印件(作者佚名)。我亦發現與其他版本有所區別。不同版本,釋文各異,孰對孰錯,令人存疑。另據筆者瞭解,雖國外學者曾做過該碑拓片,但我國作爲鄭和故鄉不曾擁有拓片原件,如能使我擁有這一珍貴拓片,必將爲我國今後更好地研究鄭和史實提供有力的史料支持。由此,一種想法油然而生:一、要設法推動南京方面派專家來斯爲該碑製作拓片;二、請南京方面爲該碑製作保護罩,對這一珍貴歷史文物加以保護;三、尋機對鄭和碑中文全文探個水落石出。這也算是筆者的三個夢想吧。
機緣不負有心人。2013年12月,江蘇省政協主席張連珍應斯國家遺產部部長邀請率江蘇省友好代表團訪斯。出問前夕,我處在與斯方協調時提議:一、由江蘇省爲鄭和碑贈送一保護罩,因南京是鄭和當年下西洋的始發地,據學者考證該碑顯然是在南京奉召之後刻就,隨寶船前往錫蘭並於佈施後留在當地(5)。600多年後,江蘇省有意爲該碑製作保護罩,以體現祖國母親對海外遊子的親切關愛;二、提議斯方邀請我方派專家赴斯對該碑進行拓片,以收藏這一中斯友好交流史上的重要歷史文獻。12月13日,江蘇省友好代表團在與斯遺產部部長會談時,張連珍主席宣佈將向斯國家博物館贈送一個鄭和碑玻璃保護罩。斯國家遺產部部長加格特·巴拉蘇里亞(Jagath Balasuriya)先生衷心感謝中方的支持和幫助並宣佈同意江蘇省派專家來斯爲該碑製作拓片。
2014年5月22日,江蘇省文物局應斯國家遺產部之邀,派出殷連生副局長、文保處徐森主任科員和南京博物院強明中研究員3人工作組抵斯,進行鄭和碑拓片和玻璃罩安裝工作。經過數天努力,工作組圓滿完成了鄭和碑的拓片工作,玻璃保護罩也遂於5月28日順利安裝完畢。
其間,筆者有幸親臨博物館現場,從不同角度仔細勘查,逐字覈對全部碑文,經反覆甄別推敲,終將碑文釋讀如下(文中(1)…(11)爲筆者所加,標示原碑文行數):
⑴大明
⑵皇帝遣太監鄭和王貴通等昭告於
⑶佛世尊曰仰惟慈尊圓明廣大道臻玄妙法濟羣倫歷劫河沙悉歸弘化能仁慧力妙應無方惟錫蘭山介乎海南客言梵
⑷剎靈感翕彰比者遣使詔諭諸番海道之開深賴慈祐人舟安利來往無
虞永惟大德禮用報施謹以金銀織金紵絲寶旛
⑸香爐花瓶紵絲表裏燈燭等物佈施佛寺以充供養惟
⑹世尊鑒之
⑺總計佈施錫蘭山立佛等寺供養
⑻金壹阡錢銀伍阡錢各色紵絲伍拾疋各色絹伍拾疋織金紵絲寶旛肆對納紅貳對黃壹對青壹對
⑼古銅香爐伍箇戧金座全古銅花瓶對戧金座全黃銅燭臺伍對戧金座全黃銅燈盞伍箇戧金座全
⑽硃紅漆戧金香盒伍箇金蓮花陸對香油貳阡伍伯觔蠟燭壹拾對檀香壹拾炷
⑾旹永樂柒年歲次己丑二月甲戌朔日謹施
至此,筆者上述三個夢想終於圓夢成真,幸甚至哉。尤爲自己有緣在前輩學者研究基礎上完全解開鄭和碑中文內容而釋懷,也爲自己爲促進中斯友好交往做了一點實際工作而甚感欣慰。
在整個鄭和碑拓片和玻璃罩安裝過程中,斯里蘭卡國家遺產部和國家博物館給江蘇省文物局工作組給予了必要的支持和幫助,對此,筆者特藉此文向其表示由衷致謝。
此即我與鄭和《錫蘭山佈施碑》的一段不解之緣。(作者爲中國駐斯里蘭卡使館一等祕書沈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