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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新在巡林。張寶元攝
在山西省河曲縣,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陰山林場的護林員李建新,他的生存狀態在知道他的人看來也是一個謎。
初識李建新
工作點在山溝深處,33年沒離開過林場
6月18日一大早,天陰沉沉的,我們冒着清涼的細雨,從縣城出發,不斷地上坡、下坡、拐彎,終於到了陰山林場工作站,在林場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再赴沙窪溝李建新的住地。
道路崎嶇難行,愈走愈見林草茂密。在一處根本沒有路的地方,車子無法行駛,我們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目的地到了。眼前一條羊腸小道,被好多木柴遮擋,高處林木掩映下的幾間舊房子,一位老人站在房前。他就是人稱“樹癡”的李建新。
老李的屋裏屋外根本就沒有客人能下腳小坐的地方,我們只好半蹲着,或者坐在院子裏亂放的枯樹幹上和他聊起來……
老李大概知道我們的來意,開口就說:“我沒做些甚,沒甚貢獻,比起人家來可差得多了,可不用宣傳,要說有點特別的,就是33年沒離開過林場。”
李建新本是河曲縣城裏的人,父親曾在內蒙古的鐵路上工作,後來全家被下放回原籍。1981年,黨和政府落實政策,他作爲待業青年分配工作,成爲陰山林場一名正式職工。
從此,林場的一個最偏遠的站點沙窪溝就成了李建新的陣地,也是他的家。後來,父親帶着一家人回到內蒙古生活,老李爲了自己的事業,毅然選擇留在山大溝深的沙窪溝。
外號“沒有完”
每當有人破壞樹木,他就跟對方沒完沒了
老李有個外號,叫“沒有完”。他雖然個頭不高,其貌不揚,聲音卻出奇的洪亮,說話像喊話。每當有人來砍伐、破壞樹木,無論是誰,他都會大聲喝止。如果不聽勸告,他就跟對方“沒完沒了”。周圍的人也都知道老李只講原則,不講人情,大都怕了他,也就斷了砍樹的念頭。
“我這麼做也得罪了很多人。”老李說,“鄰村有個老熟人,那次他硬要拉樹,還跟我吹鬍子瞪眼睛,氣勢洶洶,徹底翻了臉,我可不管那些,不能就是不能。難道國家的就是大家的?國家每年投資幾百萬種樹,你投資了多少?你憑什麼拿?你沒有這個權利!”老李越說越激動,響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裏迴響。
老李每天的“必修課”就是繞着林子巡查,哪裏有羊羣進了林子啃樹皮,哪裏有人偷砍搞破壞,哪裏有村民扔下了菸頭,都難逃老李的法眼。33年來,不管颳風下雨,從溝底爬到山頂,再從山頂回到溝底,從未間斷,他說自己每天最少走30里路,33年算下來是多少?大約相當於繞地球赤道走四圈半。
他每天徒步行走在山林裏,面臨各種危險不說,吃飯就沒個準點,什麼時候實在餓了,就湊合着吃一頓。夏喝泉水冬吃冰,問他最喜歡吃什麼飯,他說甚方便吃甚。做飯的地方就是自己搭建的土爐竈,不燒煤炭,就燒些枯枝斷樹。同事們爲他方便,給他買了一個電磁爐,他從來不用。他說那玩意兒太費電。實際上,電費是林場支付的,不需要他自己掏腰包。
林場的領導和同事們是他最親近的朋友,大家也最能理解老李。老李的白麪吃完了沒?電視信號怎麼樣?都是大家關心的問題。大家也常來看看他,向他了解林場的情況。他總是認真彙報工作,與同事們談天說地,每當這時,是老李最欣慰、最輕鬆的時刻。
林子是朋友
他把感情傾注到這片山林,傾注到責任中
今年65歲的李建新一輩子沒成家。他不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而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到這片山林裏,傾注到自己的責任裏。
有一次,附近村民在林場扔了一個菸頭,引起沙窪溝山林失火,當時,火勢藉着風力,非常兇猛。“燒了幾萬苗樹啊!”老李至今回想起來都心痛不已,“我一直撲啊,打啊,後來林場同志們都來了,直到最後完全撲滅了纔敢鬆口氣。”
隨行的林場職工給我們講了這樣一件事。去年,林場在山對面新培育了幾畝松樹苗,樹苗剛露頭那會兒,大批的鳥兒老是來禍害,領導就讓老李去照看一下。老李每天早晨五點天不亮就跑去苗圃,後來他發現鳥去得比他早,就改成凌晨四點去,趕在鳥的前面。後來,他乾脆帶上鍋子和方便麪住在苗圃那兒,晝夜看護。爲此,有人又給老李起了個外號叫“鳥見愁”。
說到這事,老李一邊聽,一邊憨憨地笑着,連連說:“這沒些甚,這是場裏交的任務,我堅守陣地是應該的。”
在方圓五公里範圍內,老李是唯一的住戶。前年秋天,這裏早早地下了一場大雪,罕見的大雪壓斷了不少樹木,山溝也被大雪徹底封閉,從10月份開始,一直到第二年2月,老李沒有見過一個人。
但倔強的老李從未說過自己孤獨寂寞,他只是說:“習慣了,感覺自己天生就是一個人,林子就是我的朋友。”
精神不封閉
愛讀書看報,人在深山中,知曉天下事
讓我們難以置信的是,老李屋子裏從炕上到地下,堆放着一摞一摞的書和報。“那都是拿自己的工資訂的,20多年了,每年最少花2000多塊錢。”他訂的報刊種類繁多,有《人民日報》《紅旗文稿》《參考消息》《環球人物》,《中國林業》等林業方面的報紙雜誌更多。老李只有初中文化,但他對時事政治特別感興趣,人在深山中,知曉天下事,精神上一點也不封閉,觀念不落伍。
“外國有個加拿大,我們中國有個壞毛病,叫‘大家拿’。我看護的林子只有250公頃,整個陰山林場也只有6300公頃,但這是全國林業的一部分,誰想搞破壞,我老李決不答應!”他的話擲地有聲。
不久前,縣環保局專門組織黨員幹部來到沙窪溝,感受和學習老李的感人故事,現場開展黨的羣衆路線教育實踐活動。這讓老李很感動也很欣慰。
前年,老李就退休了。他早已決定,一輩子不離開這條山溝,不離開這片樹林子。這是他傾注了大半輩子心血的地方。老李說,他一輩子看林、護林,這還不夠,以後還要用自己的養老金買樹苗、育樹苗,一直幹到幹不動爲止。
當我們結束採訪的時候,天已放晴。老李送了我們很遠,一邊走,一邊介紹他的樹,這是哪年種的,那是什麼品種,如數家珍。他屬虎,此時真的感覺他是一隻盤踞在山林中的老虎,一輩子守護自己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