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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部電影叫《導盲犬小Q》,改編自真實故事。影片講述了一隻名叫小Q的拉布拉多導盲犬的一生,催人淚下。
影片裏的溫情故事發生在另一個國家,在我國,目前只有幾十名視障人可以牽着自己的愛犬走出家門,享受生活的樂趣。
讓社會接納導盲犬,讓更多視障人能用上導盲犬,不僅需要公益人士的呼籲和奉獻,也需要全社會的關注,更需要有關部門能夠從機制上給予導盲犬事業更多支持。
因爲,對待導盲犬的態度,其實就是我們對待視障人的態度,也是我們對待文明的態度。
2008年北京殘奧會開幕式上,曾獲殘奧會跳遠金牌的女視障運動員平亞麗舉着火炬,牽着一隻名叫“Lucky”的導盲犬跑向最後一棒,這個鏡頭一度感動了許多人。至此,很多國人才知道,中國也培訓出了自己的導盲犬。
這條導盲犬來自於中國導盲犬大連培訓基地。記者來到位於大連市旅順口區大連醫科大學院內的該基地,從校門進入校園,經過一片足球場後,遠遠地聽到吠聲。基地由一座呈“U”字型的3層辦公樓以及被鐵柵欄圍着的訓練場地組成。場地由大連醫科大學免費提供,建築面積爲2000平方米,有標準犬舍、繁殖犬舍、導盲犬淋浴間。因爲接受導盲犬的視障人還要與導盲犬有一段磨合時間,因此,基地還設有視障人宿舍。
與工作人員交談、觀看導盲犬訓導員工作,讓記者不時地爲他們的敬業精神和愛心所感動,也深深憂慮他們的事業困難重重,步履維艱。
24萬人與一隻犬
根據2012年的人口數據統計顯示,我國有1731萬視障人士,佔全球視障人士總數18%。他們的世界是“黑色”的,對於視障人來說,最困難的是出行,可生活、工作又怎能不出家門呢?
世界第一個導盲犬培訓基地始建於一戰後的德國,目的是爲在戰爭中失明的軍人服務。之後,各國開始建立導盲犬培訓基地。根據國際慣例,全國1%以上的視障人使用導盲犬時,才能稱該國爲“導盲犬普及”。而我國,從現有的資料看,中國導盲犬培訓基地在8年時間裏,共爲視障人提供導盲犬72只。南京警犬研究所在培訓警犬的同時也培訓導盲犬,但是否無償提供、提供數量並無數據。據央視今年6月30日報道,河南、上海、山東正在籌建導盲犬培訓基地。僅就大連培訓基地提供的數字來看,我國約24萬名視障人中才有一隻導盲犬,遠遠沒有達到國際標準。
這一基地的創始人叫王靖宇,吉林省九臺市人。他在日本廣島大學攻讀動物行爲學博士時知道了導盲犬。看着視障人牽着導盲犬自如地走在大街小巷時,他想,如果中國的視障人每人都能有一隻導盲犬,該多好啊!
10年留學歸來,他選擇在大連醫科大學從事動物行爲學、人類疾病動物模型研究。然而,他念念不忘的還是那“爲視障人找回另一雙眼睛”的導盲犬培訓基地。王靖宇查閱了大量的外文資料,還打電話諮詢外國專家,一步步摸索導盲犬培訓方法。2004年10月,他在大連、瀋陽、鞍山的寵物市場買回三隻幼犬帶回家訓練。由於沒有經驗,小狗在家裏亂跑亂跳,時常打碎東西、咬壞傢俱、還到處小便,沒辦法,他只好請外國專家來培訓。因此,剛培訓出的導盲犬隻能聽懂英語口令,視障人也得學習簡單的英語。2006年5月15日,經中國殘疾人聯合會批准,中國導盲犬大連培訓基地成立了。大連醫科大學對王靖宇的工作非常支持,無償提供了辦公場所和訓練基地。
導盲犬培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如犬種,只能選擇純種的“拉布拉多”和“金毛”,或者兩者交配的“金毛拉拉”,也有少量的德國牧羊犬,因爲它們聰明、溫順。即使犬種符合,也不能個個“成才”,淘汰率高達70%。導盲犬培訓有直行、坐下、臥、等着、上下臺階、避讓障礙等30多項科目,這些科目都訓練完,再與使用者磨合,導盲犬正式“上崗”,得一年到一年半時間;培訓出一隻合格犬需要投入12萬到15萬元,包括犬糧、疫苗、訓導員工資等開支。
王靖宇知道,視障人多數生活條件較差,昂貴的導盲犬他們根本買不起。於是,基地建立之初他就明確一個原則:爲全國視障人無償提供導盲犬。需要者報名登記,排隊等候。這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爲視障人無償提供導盲犬的基地。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具體執行起來,困難接踵而至。
僅有熱愛是不夠的
14時30分,女訓導員王鑫牽出“七仔”進行訓練。據王鑫介紹,他們現有12名訓導員,男女各一半,共50只待訓犬。根據訓導員業務水平,多的要負責五六隻,少的也得兩三隻。每隻狗每天訓練40分鐘到1小時,還要給狗洗澡、餵食。下班後,還得留兩名訓導員值班,還有,晚上8點,要給狗再放一次風,工作量很大。夏日的大連,驕陽似火,王鑫今年35歲,由於在外時間長,臉曬得黑裏透紅。
王鑫在日本崗山大學學習心理學,2年語言,4年大學,2年碩士,1年博士,博士沒畢業她就回到了大連。之所以選擇當導盲犬訓導員,一是喜歡狗,二是因爲母親就是在大連較早得到導盲犬的視障人之一。
最初,母親靠導盲犬引路,王鑫並不放心。連續3個月,她跟在後邊觀看,遇到障礙物時,王鑫經常急得大喊大叫,可每次母親都不滿地說“不用你管,聽狗狗的”。王鑫發現,遇到障礙物時,狗會停下來,提醒母親,然後繞開走。過橫馬路時,狗狗會根據往來車輛車速決定是否通過,3個月下來,她覺得狗狗簡直神了。回國時,她已經在一家服裝外貿公司找到了工作,可她決定加入到培訓導盲犬隊伍中來。經面試,從2010年10月起,她成了一名訓導員。
那時的王鑫,30歲出頭,也是談婚論嫁的年齡。尤其還在日本生活、學習過9年,非常注意穿着打扮。然而,那些調皮的狗狗,一撒起歡兒來,經常對她的臉舔上幾口,王鑫說,只舔一下,妝就白化了。因此,自從當上訓導員,愛美的王鑫上班基本不化妝。
不僅辛苦,髒累,收入也不高。王鑫月收入不到3000元。大連的物價在遼寧省14個市中首屈一指。不到3000元的工資根本不夠花。“你有病啊!”王鑫的同學年薪幾十萬、上百萬的有多位,看着曬得黑黑的、收入又那麼少的王鑫,同學替她抱不平。“物質、精神,看你要什麼?我幹我喜歡的工作,我快樂。”這是她堅持的理由。
每天下午4點20分,是給狗放風的時間。年輕的訓導員劉豔春一鍬鍬將狗屎撮到垃圾桶內,炎熱的夏日,狗身上的味加上狗屎的味,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氣味。訓導員王慶偉告訴記者,他出門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因爲有許多次,他往人羣中一站,身邊的人就開始抽着鼻子左顧右看,說有股“狗味”,目標當然最後鎖定在他身上,在衆目睽睽下讓他感到非常尷尬。
王慶偉告訴記者,他是因爲喜歡狗,才幹這行的。記者採訪當日,恰巧遇到了帶着導盲犬“壯壯”從江蘇常州坐飛機來看望培訓基地工作人員的視障人按摩師丁志強。4歲的“壯壯”離開這裏已經有1年半了,可它還認識王慶偉,親熱地撲過來。王慶偉很動情地說:“狗懂事兒,你對它好,它不會忘記你。”
擔任訓導員的全是年輕的高校畢業生。“喜歡”二字背後,卻是成家立業的壓力。訓導員上崗工作,需要3~5個月的培養,培訓一隻導盲犬週期是一年到一年半,一個成熟的訓導師需要經過兩年到三年的歷練,可是,往往一個週期結束,甚至還沒有結束,訓導員就辭職了。僅8年時間裏,流失的訓導員就有近80人。
大連培訓基地每年需要資金大約200萬元,過去主要依賴慈善捐助。從2010年開始,大連市政府規定每隻導盲犬“畢業”,財政補貼6萬元,財政補貼比較穩定,但慈善捐贈卻時多時少。2007年6月至2008年5月,基地收入4.8萬元,支出近45萬元,虧損40萬元。收入最多的一年是2008年6月至2009年5月,因爲殘奧期間人們更加關注導盲犬,該年度得到的捐贈近130萬元,支出136萬餘元。爲保證基地正常開銷,王靖宇把在大連的房子都賣了。
視障人士需要導盲犬,然而受資金困擾,基地不僅不能擴大規模,生存都遇到了困難。在捐款名單上,從2012年5月15日至2013年5月15日,記者看到多數爲幾百元和千餘元,達到萬元的只有10份,捐款最多的叫陳燕,是中國第一位女盲人鋼琴調律師,捐款43000元。還有捐雞蛋、犬糧、疫苗、沐浴液、工作服的。
社會接納有賴制度完善
在基地採訪時,遇到幾位志願者,有來幫助服務的,有來要求領狗回家飼養的。西安某部隊現役軍人李驪是帶着女兒姚柯羽一起來的。李女士說,她們在電視上看過大連導盲犬培訓基地的事,非常感動。女兒喜歡狗,一定要到大連培訓基地當幾天志願者。
爲了讓導盲犬從小習慣與人打交道,首先就得讓它們熟悉家庭環境,因此,幼崽要在家裏飼養40多天,除訓導員外,還需要一些每天都有人在家的家庭幫助飼養。基地辦公室主任王豔告訴記者,願意領養小狗的人特別多,他們中有喜歡狗的,也有願意獻愛心的。對要求領養小狗的,他們還要嚴格考察,詢問領養動機,看家庭環境,看生活條件,都達到要求了,還要簽訂合同,因爲擔心有人喜歡上這隻狗了,不願意還回來。對家庭生活比較困難的,基地提供犬糧。這天來要求領養小狗的是位中年男子,王豔與他談了好長時間,讓他回家再和家人商量商量。據介紹,每年領養小狗的、上門做志願服務的,都在百人左右。
視障人按摩師田鳳霞、林妍是2010年從大連培訓基地得到導盲犬的,她們也是瀋陽市最早擁有導盲犬的兩位視障人。然而,她們帶着導盲犬上街、上公交車、打出租、進商場,屢屢受阻。田鳳霞是瀋陽市政協委員,她經常要去機關辦事,但同樣被門衛阻攔,磨碎了嘴皮子,也不允許牽狗進辦公樓。北京、上海、鄭州、杭州、徐州、蘭州……大連培訓基地無償提供的導盲犬分佈在16個省市,開始時都曾遇到這個問題。
《瀋陽:導盲犬“雪瑞”的尷尬一天》、《誰來爲中國導盲犬“導盲”》、《導盲犬的中國困境》……一時間,視障人牽導盲犬出行受阻成了許多媒體報道熱點。媒體的呼籲很快引起有關部門關注,也得到市民的同情和理解。今年6月30日,央視報道稱,我國正在準備制定導盲犬工作標準。雖然包括視障人牽導盲犬出行、進入公共場所的標準還在制定中,但許多省市政府、包括市民對視障人牽導盲犬出行已經給予寬容和理解。2013年9月3日至6日,瀋陽視障人按摩師林妍在導盲犬“雪瑞”的引領下,從瀋陽乘火車到北京,坐地鐵、進名勝景區、逛商場……一路暢通無阻,讓林妍這個“80後”女孩玩得非常開心。她說,2011年她帶着“雪瑞”到北京接受採訪時,14個小時打了兩次“110”,因爲公交、地鐵都不讓她上。
江蘇常州視障人按摩師丁志強帶着導盲犬“壯壯”來大連培訓基地看望朋友,丁志強笑着告訴記者,坐飛機、乘公交、打的,一路非常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