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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省城柳巷街頭,一處乞討攤引起不少市民側目,不少人拍照發到微博上。有網友說,乞討者其實是個壯漢,求助資料上寫著,他以前做過手術導致沒有工作能力,所以把小狗拴在這裡要錢,自己只管收錢。『怎麼這樣虐待狗啊?』『這樣真的好嗎?』『現在要飯的都懶得出來了,竟然僱狗出來。』不少網友為『乞討狗』憤憤不平。
此外,也有市民向本報反映此事。『柳巷有個乞討者,看著挺壯實的,但他說自己有病。怎麼看著不像啊,希望記者核實一下。』『現在騙子那麼多,他說身體有病,我們敢相信嗎?我只想把錢給真正需要的人。如果他真像上面寫的那樣,我也願意幫助他。』
連日來,記者多次來到柳巷尋找、探訪,進行了多方采訪調查,試圖解開其中疑問。
現場目擊
狗狗乞討壯漢收錢
8月16日,記者第一次見到了『乞討狗』。只見柳巷路邊,兩只狗狗臥在馬路邊睡覺,脖子上拴著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一個黑色大書包上。
狗狗的前面是一張白底黑字的求助書:『求助,因為我在山醫大一院做了脾髒全切手術,無情的老板只出了一半錢就不管了。因為留下了後遺癥不能乾活,所以我現在沒法自理,因此求助好心人幫忙復查,謝謝。主治醫生:韓××科室:外科。』求助信的下面,放著一個粉色的盆子,裡面是零零散散的幾張零錢。
這兩只狗狗就是普通的土狗,身上不太乾淨。旁邊有一碗水,過了一會兒,一只狗醒來,蹲在路上,看著人來人往。記者把手裡的火腿放到狗狗嘴跟前,兩只狗聞到味後,一下子撲了過來,幾口就吃光了,然後意猶未盡地舔著嘴邊的殘留。
之後,記者又兩次來到柳巷,第三次纔看到求助的真正的主人。那一次,記者在附近守候了20多分鍾,只見一位身材壯實、皮膚黝黑的壯年男子大步流星地徑直向狗狗走去。看了看箱子裡面的錢,蹲下身子把裡面的錢一撈,全部抓在手裡然後塞進口袋。狗狗睡得很香,乞討者也沒有瞟一眼它們。轉身向東邊走去,中間還撿拾了兩個飲料瓶子,走了500餘米後,把瓶子遞給一群人中的一個女子。女子將瓶子放進編織袋內。乞討者又和旁邊的兩三個人說了會兒話。看樣子,他們互相認識。一眨眼,乞討者不見了,原來他已經躺在了花池的臺子上。
看到這一幕,記者產生了與網友同樣的疑問,這求助書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狗狗是不是專門抓來用於乞討的?
疑問追蹤
乞討狗,乾活多久?收益如何?
記者先向周圍做生意的人了解情況,他們都說壯漢在這裡有一陣時間了,都是狗狗替他乞討。其中一位做生意的人告訴記者,他來這裡做生意有3個月了,他過來的時候,這個乞討的人就在這裡了。他說:『平時就是讓狗在這裡要飯,他很少過來的,過來也是拿錢呢,就買個雪糕吃什麼的。我和他也不認識,不知道他有沒有病。』
狗狗前面的盒子有三張5毛錢,兩張1元錢,一張5元錢,總計8.5元錢。路過的人走到這裡都放慢腳步,皺著眉頭看,有的會給點零錢,最小面值為5毛,最大面值5元。之前記者見到的兩次,裡面也都有收成,從沒空過。
乞討者看上去很結實,不像是『留下後遺癥,不能乾活』的樣子啊。究竟是怎麼回事,可能得找到主治醫生纔有答案。
韓醫生,真有其人?
為了核實主治醫生韓××,記者按求助書上的信息,來到山醫大一院普外科,問了一圈都說現在科室裡沒有這個人。難道這位乞討者是隨便編了一個名字來騙人的嗎?
記者又通過各種渠道,9月3日,終於在山西大醫院找到一位同名同姓的醫生,正好也在普外科。他是否就是記者要找的韓醫生呢?記者聯系到對方,他感到很驚訝,但他說自己2011年前確實在山醫大一院工作過,不過由於經常做這種手術,不太記得是否給柳巷的那名壯漢治療過。『我的名字怎麼在他的大字報上?我是不是給他做過手術啊?這可不能亂寫啊。不行,我得去看一看,中午就去。』韓醫生說著有些生氣,立即就要去柳巷看情況。
他真的做過手術嗎?
9月3日中午,記者趕到柳巷不久,韓醫生就急匆匆地開車趕來。乞討的壯漢正好在現場,坐在臺階上,一條土狗依偎在他身邊,腦袋枕著他的大腿。
壯漢抬頭看了眼韓醫生,就露出微笑,對著坐在身邊的女子說,『這就是給我治病的韓醫生。』韓醫生低頭看大字報上的內容,有些想不起來。壯漢著急地說,『我是2006年被人打了,那天晚上去的你們醫院做的手術呀。』韓醫生有些恍然大悟,『哦』了一聲,『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你被人打得滿身是血。我當時給你做的脾髒切除手術挺成功的呀,但是你沒住幾天就走了。』
壯漢憨憨地笑起來,『是呀,我很感謝您啊醫生,一開始被送去別的醫院還沒接收我,是您救了我的命呀。』
他為何來此乞討?
病治好了,為什麼還在乞討?壯漢剛解釋了兩句,可能因為說話速度慢,旁邊的女子接過話茬,向記者講述起情況。
壯漢叫杜榮傑,今年26歲,女子是他的妹妹,今年21歲,都來自於河北。『2006年,我哥在工地被人打了,老板只掏了一點錢就跑了,後來也沒錢再治了,就出院了。老板直到現在也聯系不上。』妹妹說,她哥哥從小腦子就比別人慢,智力不太好,特別容易相信別人,很善良。『他出了事以後,我和他一起被我媽趕了出來,嫌我哥不能乾活,我就不用說了,是抱養的。』說著,妹妹舉起杜榮傑的手腕,只見一條長約3厘米的傷疤。『這就是我媽趕我走的時候,哥哥替我擋了一刀。她只是讓哥哥掙錢交給她,從來都沒有什麼關心。本來就嫌棄我們,現在我哥出了這事,這下徹底把我們趕了出來。』
韓醫生要看看杜榮傑做脾髒手術的刀疤,他把短袖衫撩開,肚子上有一條很長的傷疤。這時,旁邊已經圍了不少人,發出一陣欷歔聲。杜榮傑說,做完手術後,他拿完重物以後就會覺得肚子絞痛,有時不動也會覺得肚子有點疼。『出去打工,我一跟人家說做過手術,都不敢用我了。所以一直也沒找到乾的。』
妹妹穿著黑色的雪紡長裙,卻搭配著一雙運動鞋。『都是我撿來的,這件衣服挺好的。和他在一起,怎麼都行。我沒有任何親人,只有哥哥,他也只有我。我倆相依為命,誰離開誰都不能活。有時候人們不相信我們,認為是騙子。我哥把肚子上的傷疤亮出來,他們還會說是假的,傷痕是貼上去的。不同情我們沒事兒,不要這麼傷人。被人打得差點死過去,知道麼。』說完,妹妹看看哥哥,哥哥低下了頭。
他為何利用狗狗乞討?
除了兄妹倆相依為命,跟他們一起的還有3條狗狗。這些狗像網友猜測的那樣,是專門抓來乞討的嗎?
一直依偎在杜榮傑旁邊的小狗,哼哼了兩下,把腿從杜榮傑的臀部底下抽了出來。原來狗被壓住了,調整好位置,繼續趴在杜榮傑的腿上睡覺。妹妹說:『這是我收養的流浪狗,它們也怪可憐的,總是被那些大狗欺負。現在一共收留了3條狗,我哥哥有時候在路邊撿回來吃的,就給它們分點。本來孤寂的我倆,把它們也當成是家人了。我們也是不得已纔在這裡乞討的,以前我還在街邊賣唱,結果那些可惡的人把我的音響都偷走了。知道我哥比較傻,就一直偷我們的音響,已經偷走6個啦,而且錢也偷。我實在沒錢再買了。就只能和我哥哥在這裡乞討。』
說話間,一位年輕男子往箱子裡放了5元錢。杜榮傑張開口,還沒等發出聲音,妹妹響亮地說了聲『謝謝,謝謝。』
脾髒切除後,他就不能乾活啦?
脾髒切除後,真的會讓人失去勞動能力嗎?這是怎樣一個手術?
韓醫生說,脾髒主要有兩個功能,造血和免疫。脾髒器官的造血功能在胎兒時期,出生後就被紅骨髓取代了。但脾髒仍然能制造淋巴細胞與免疫相關的細胞核物質。當人體緊急需要時,脾就會收縮,擠出血液,所以脾還是個應急的血庫。
脾髒全切後免疫反應會受損,但是脾髒不是惟一的免疫器官,術後通過一段時間的恢復,免疫系統也會得到一定的恢復。脾髒的部分免疫功能會被其他免疫器官替代。當然,完全恢復是不太可能的,但基本和正常人一樣,患者平日裡要注意保暖、個人衛生、加強鍛煉等等。一般來說,脾髒切除後,對日常生活以及壽命影響不大。
韓醫生告訴杜榮傑,『沒關系,你恢復得已經很好了,可以嘗試著去做一些工作。』
13時許,還沒吃飯的韓醫生去附近隨便吃了點。走進一家便利店買了一瓶飲料,但是沒有喝。捏著零錢走了千餘米,准備返回去,給杜榮傑一些零錢。路上,韓醫生感嘆地說:『哎,挺可憐的。我做過的手術很多,每一次看到痛苦的病人得到好轉心裡就會很高興。這次看到我的病人流落到街頭去乞討,心裡感覺酸酸的。希望他能和正常人一樣,擁有正常的生活。』
當韓醫生走到那裡的時候,杜榮傑和他的妹妹不知道去了哪裡,依舊是狗狗『守攤子』。韓醫生默默地把零錢放入箱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