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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古典詩詞博大精深,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曾誕生了許多才情卓絕的詩人,他們創作出的想象神奇、構思靈妙、語言精湛、意境優美、音韻和諧的詩篇不勝枚舉。這些作品的文化命脈和精神命脈,都源於中華民族的文化江河,它們像薰風細雨一般,浸潤着世代中國人的心田,以潤物無聲的方式塑造着我們的文化性格、哲學理念和審美心理。因此,對古典詩詞的酷愛,便成爲人們自覺的心理需求和文化訴求。
我們把當代人按着古典詩詞的藝術法則、美學範式和表現程式創作的詩詞,稱爲舊體詩詞。當下舊體詩詞創作呈繁盛態勢,作者之衆鋪天蓋地,成爲一種文化現象。儘管其中多有平泛概念之作,卻也不乏顯現詩人稟賦和詩藝才華的詩篇。近讀史文清《行歌江右》,我爲他深諳詩之真髓而驚喜和感佩。江西古稱江右,物華天寶、文化深湛、人傑地靈。史文清在《行歌江右》後記中說,“職事所需,足履贛鄱大地”“行歷江西山水,考察史蹟人文,不禁心旌神搖、魄動魂牽”。我沿着他的足跡,徜徉於新餘、萍鄉、宜春、鷹潭、贛州、上饒、撫州、九江、吉安、南昌和景德鎮的山川名勝之間,每篇玲瓏的彩墨山水,都是他所創造的詩歌世界,意境優美、內蘊豐富,令我欣然陶然。
這裏竟然有那麼多山,廬山、武功山、黃檗山、明月山、龍虎山、黃崗山、井岡山、雲居山、三清山……名山含古寺,佛教文化、道教文化浸染其中,如披神妙的面紗,含蘊氤氳的氣氛。古往今來寫山寫水之作不勝枚舉,史文清不滿足於描繪意境再現風情,而是站在已知和未知之間,試圖去窺探一片充滿玄祕機妙的聖境。那裏是“薄雲揖門春色入,飛雲排殿清風翔。鳥鳴經卷潤泉水,花放杜鵑散爐香”(《入謁仰山寺》),真是一片不染塵埃的怡樂世界。他以主觀與客觀、精神與物質、時間與空間相銜接相衍化,提煉對文化的詩化感覺。
江西有很多名載青史的書院,象山書院、白鹿洞書院、白鷺洲書院、鵝湖書院、信江書院、疊山書院等,都以名人足跡、先哲傳說而著稱,如今穿越時間的鉛幕,仍拂盪清雅之風,具有歷久彌新的典籍意義。作者長於用典,以凝練的語言和鮮活的意象再現先哲風采和詩家富有個性的價值取向與審美理想。鵝湖書院在鵝湖山北麓,因以得名,在這裏曾有兩次“鵝湖之會”,均在南宋淳熙年間,一次是朱熹、陸九淵等四賢講學;一次是辛棄疾、陳亮等在此共商抗金之事。詩曰“氣象羣峯護,天眸一水開。鵝湖集會地,今古蘊賢才”(《鵝湖書院感事》)。而白鹿洞書院在廬山五老峯下,唐貞觀元年,李渤在此隱居而養白鹿,故稱白鹿先生,此處周山環谷如朝天洞穴,故名白鹿洞,朱熹在此建院講學而名播四方,朱熹號紫陽,傳說在院中手植桂花,詩稱“蒼蒼古木影,隱隱奔雷鳴。五老邀明月,一燈照宇庭。曾蕪白鹿逝,轉賴紫陽生。喜看手植桂,秋風香滿亭”(《白鹿洞書院》)。白鷺洲書院建在吉安白鷺洲上,傳說因李白詩句“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鷺洲”得名,楊萬里建白鷺洲書院,文天祥等均出此門,楊萬里老邁辭歸定居鄱陽,元兵陷城,投水殉國可謂壯哉!詩稱“雲章存正義,風月自春秋。家國興亡事,書生千載憂”(《白鷺洲書院》),從他的詩中我們感到昔日英武之風、豪邁之氣。
《行歌江右》用濃墨重彩描繪文化先賢、詩家騷客,或故里、或陵寢、或遺蹤,讓人驚歎這裏真是人傑地靈、文化璀璨。《陶淵明》中寫道:“餐菊樂陶然,忘憂天地間。廬山傾眼底,瀑布落樽前。飢至家醪美,耕餘醉石眠。”這實在是一種超然物外、心胸恬淡、樂以忘憂的生存方式和精神訴求,何嘗不讓身處激烈競爭、是非縈繞環境中的人們豔羨呢!詩人的多重感慨已融入意象之中。參謁湯顯祖墓,他眼前幻化出“湖畔依肩鴛鳥伴,冢頭挽臂仙鶴情。牡丹舊夢流光影,麗娘悲歌弦管聲”(《湯顯祖墓》)。濃郁的悲劇意味和美妙的風韻相交匯,讓人重溫奇劇《牡丹亭》。衆所周知白居易的《琵琶行》與他的《長恨歌》堪稱悲劇長詩經典之作,以往文學史家們對《琵琶行》強化其批判意識:“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樑買茶去。”同時也讚頌白居易的憐憫之情:“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然而白居易這位具有強烈男性本真和浪漫情愫的詩人,其心理形態必然含有更多人性意味,在史文清的《琵琶亭》詩中,表現出白居易與之吸引與愛憐的情感微瀾:“送客移船把酒吟,隔艙倏見秋波痕。琵琶撥捻玲瓏玉,湖海天涯淪落心。纖指飛彈江上月,青衫惹泣斷腸人。凝思走筆還傷感,頷首千言着墨勤。”雋永的人性之美,融貫其中。
《行歌江右》最具文化意韻的是他對千秋文化的詩意解讀,對仗工穩而精巧,色彩絢麗、意境優美,給人以美的陶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