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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家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和小朦一起簡單准備了行李:一床被褥、一些冬天的衣物、一點常用的生活用品。
在寢室裡,高中就開始住校的小朦麻利地將自己的行李床鋪整理好,媽媽幾乎搭不上手,卻總忍不住想幫女兒一把。
小朦,雲南省昭通市魯甸縣人,上海交通大學2014級化學化工學院化學系新生。自幼喪父,母親離家打工,留守近十年。作為家中長女,她從小做家務、乾農活;在魯甸遭受地震重創後主動擔任救災志願者。今年,她以642分的高考成績考入上海交通大學,成為全村人的驕傲。9月7日至14日,東方網記者遠赴2300多公裡外的魯甸縣,全程記錄了這名女孩的千裡求學路。
小朦一家的全家福。
家鄉,曾受重創的地方
一個不到1平米的地方,擺著小朦的寫字臺,桌上和旁邊簡易的架子上堆滿了各類教材和輔導書。在小朦這個類似小四合院的家中,有幾個房間的牆面沒有上漆,一塊塊紅磚突兀著,牆面上貼著獎狀、小朦小學裡的圖畫作業。
今年8月6日,小朦收到了上海交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看到通知書的一刻,女孩百感交集。她是魯甸縣文屏鎮安閣村自解放以來第一個考上上海交通大學的學生,消息一傳開,這個剛受到地震重創的村子沸騰了起來。
就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三天前,魯甸縣剛發生6.5級地震。地震的時候,小朦感覺家裡的磚房似乎要倒坍一樣,晚上不斷的餘震加上大雨,讓那個晚上過得很難。第二天,她想辦法找來瀝青修補了被震裂的房頂,雖然還會漏水,但是也能讓家人有一個棲身的地方。
小朦鄰居家的土房沒有那麼幸運,整棟房子都開裂了,房頂也塌了,一家八口人不得不住進救災帳篷裡。看到家鄉受到如此災難,在把家中老人安頓好後,小朦拉著妹妹當上了災後志願者。『搬磚塊、搬礦泉水、方便面,只要能幫得上的,都做。』小朦說。
接到家中受災的電話,身在昆明的小朦媽顯得很平靜;可是當聽到小朦被上海交通大學錄取的消息,她的激動之情再也無法壓抑。在身上沈重的擔子每天讓她喘不過氣來,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釋懷了窗口。8年前,小朦家開始造磚房,那時候,小朦爸勤勞刻苦,靠給人蓋房謀生計。為了多掙些錢蓋自家的房子,他比平時更加賣力的接活乾。然而有一天,就在去乾活的路上,小矇爸遭遇了車禍,最終拋下家人離開了人世。人走了,房子只造了一樓,再也沒有蓋上去。『本來想再多掙些錢,結果還賠了錢。』小朦媽說著往事,聲音低低的。
小朦是家中長女,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爸爸去世時,弟弟纔三歲。爺爺奶奶靠務農生存,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怎麼辦?不得已,媽媽將年幼的三個孩子托付給兩位老人,獨自一人離家去昆明謀生。
現在,小朦媽在昆明的餐館打工,管吃住,一個月有1500元左右的收入,幾乎不花一分錢,全部寄給家中的老人和孩子。這兩年,小朦和妹妹念的都是寄宿制高中,兩個人每個月的生活費都在500元左右,媽媽寄來的錢,每個月都用得緊巴巴的。
小朦要去上海念大學了,生活費又要怎麼辦?一家人犯了愁。就在這個時候,剛從地震陰影中走出來的村裡人陸續送來了他們的心意。『有的給了50元,有的給了100元。』小朦媽媽說著,眼裡濕濕的,『一個在鎮上做生意的小叔硬是給了我們1000元,說是要給我們當路費,讓我送孩子去上海,一個女孩子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大家都不放心。』
路途,滿載家鄉的愛與期許
於是,媽媽從昆明回來了,為了送女兒遠赴千裡去上海求學。一家人終於團聚在了一起。為了打工掙錢,小朦媽已經兩年沒有回家過年了。『每年過年,餐館裡的生意就特別好,我就留在餐館裡啊!』小朦媽自豪地說,『生意好了,錢就多了,一個月能拿到1700多元,有時候能上1800元呢!』
回到家,顧不上好好休息,小朦媽給孩子們買了豬肉做菜,擼起袖子,右臂內側露出曾被油漬濺到後留下的片片深褐色結痂。媽媽在家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和小朦一起簡單准備了行李:一床被褥、一些冬天的衣物、一雙刷得雪白的運動鞋、一點常用的生活用品。背包和行李箱都是臨時買的。『行李箱買的便宜了,質量不太好,裝了東西之後總是倒。』小朦媽愧疚地說。
小朦出發的那天是中秋節。家中的親戚們大老遠的都聚到了爺爺奶奶家中為她送行。一早,一家人去了小朦爸爸的墳上,孩子們跪著,媽媽默默燒著紙錢。按照當地的習俗,離開前要放鞭炮,媽媽讓孩子們先走,而後她看著墓碑,靜默了幾秒,突然偷偷抹了一下眼淚,點燃了鞭炮。
長途車的出發時間是下午12點半,姑爹將母女倆送到汽車站。從魯甸縣坐長途車到昆明有6個小時的車程。母女倆挨在一起,從中午坐到日落。昆明到上海的列車是第二天的。這一晚,小朦就擠在媽媽打工的集體宿捨裡。
9月9日晚7點30分,k80次列車緩緩駛出昆明站。9號車廂裡,小朦和媽媽若有所思。十幾年來,小朦從來沒有離開過雲南,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昆明。上海是什麼樣子的?她想不出來,猜測著一個大都市五顏六色的模樣。
列車的速度開始加快,窗外的景色不斷變化著。化學系學生將來能做什麼工作?家人們都想不出來,小朦自己也說不上來。和家人告別時,她試想著要把家裡當年爸爸沒有造起來的二樓蓋上,試想著要撫養弟弟念大學,試想著為耳聾的爺爺和多病的奶奶做些什麼……這一刻,她又想了幾次。
列車到上海之前要經歷兩個晚上。小朦媽一直睡著,從傍晚到第二天午後。醒來時,她看見女兒一邊寫著日記,一邊念著英語。『很久都沒有這樣睡過一覺裡,可以睡那麼久。』媽媽說,臉上細細的皺紋寫著這些年來的疲倦,『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睡過一覺了。』一路上,兩個人吃了面包和方便面,沒有捨得買一次盒飯。
33個小時,母女倆的交流並不多。更多的時候,小朦念著英語書,媽媽躺在對面的床鋪上望著她。『我還是希望將來她可以回來。』小朦媽期許著說,『也許她可以不回到縣裡,留在昆明就好了。』
學府,人生夢想的新起點
9月11日清晨5點15分,列車停靠在上海南站的站臺。出了站,上海交通大學的老師和學姐已經在出口處等候許久。一看到他們,第一次來到上海的小朦和媽媽放下心來。
上海交大的學姐,小朦在魯甸家中的時候已經見過一位。今年,上海交大『新生助飛走訪計劃』通過組織老生利用暑期返鄉回家的機會,走訪剛被交大錄取的新生,了解新生的家庭情況,重點關注家庭經濟困難或受災的學生。小朦由此收到了來自上海的助學禮包,裡面有昆明到上海的火車硬臥票、學習型平板電腦、綠色通道報名表和800元特別補助。
9月13日,上海交通大學迎來報到日。小朦通過綠色通道,沒有交任何費用,直接入學。『老師說,之後可以通過獎助學金、助學貸款、勤工助學等再支付學費和生活費。』小朦說。
上海交大閔行校區迎新的校園裡處處可見為孩子忙碌奔波的家長。小朦的寢室樓下是一個自行車臨時購置點,一輛自行車的價格從300元到700元不等,不少家長帶著自己的孩子選車,為他們的校園出行提供便利。每次路過,賣車人都會上來詢問,小朦一次也沒有向母親提要一輛自行車,面對賣家的詢問,小朦媽每次都低聲說,『我們還是不買了吧。』
媽媽決定一個月給小朦600元生活費。第一次去食堂吃飯時,小朦花了11元,兩個人計算著,『一頓中飯11元,一天如果花25元,那麼一個月30天……』媽媽突然不說話了。
看到媽媽沈默,小朦安慰起她來,『等開學了,老師說可以做一些勤工儉學的事情,到時候,我就去做。放心吧,吃吧。』
在寢室裡,高中就開始住校的小朦麻利地將自己的行李床鋪整理好,媽媽幾乎搭不上手,卻總忍不住想幫女兒一把。
面對如此努力打工養活全家的媽媽,動聽的話小朦說不出來。『上海交大真的很好很好,除了勤工儉學,我會好好念書的。』小朦說著,好像在下一個很大的決心,『我的專業工作也許並不好找,我想四年後再念一個經濟類的研究生,到時候工作一定會好找些,那樣我就能幫到家裡了。』
之前的一天,上海還在下雨,但這一刻,窗外的天氣卻好得出奇。寢室裡,電扇吹過媽媽的發際,她聽著女兒說話卻沒有回答,她只是點了點頭,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