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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南京大屠殺發生之時,他15歲,目睹了南京城逃出難民的驚恐無助,目睹了日本軍人追殺南京百姓的血腥畫面。他投筆從戎,以黃埔十七期的身份,加入了中國遠征軍,參加了緬甸防禦戰最慘烈的同古戰役,他就是天津現今唯一健在的中國遠征軍軍官、抗日老兵楊岑峯。在2014年12月13日,中國首個國家公祭日之時,93歲的楊岑峯向我們講述了77年前,那段黑暗、但每個中國人絕不能忘卻的歷史。
南京失守 血染長江
77年前,楊岑峯正在讀高三,一家7口住在長江邊的蕪湖,那裏是南京的門戶,距離南京僅有90多公里,日本人佔領南京後,燒殺搶掠,有些倖存的南京人驚恐地向蕪湖逃難,而蕪湖也非太平之所,日漸被日本兵逼近。
那個時候,人們都聽說了南京城的慘劇,對日本人又恨又怕。而在恐懼中,蕪湖迎來了1938年的春節。
“我記得春節那天,馬馬虎虎地吃着團圓飯。剛把飯端上桌的時間,放空警報響了,日本的飛機過來轟炸了。當時飛機飛得特別低,我可以清楚地看見機翼之下的日本國旗。他們素無忌憚地投炸彈、掃射,所到之處一片廢墟、一片火海。”楊岑峯說。
隨着日軍逼近蕪湖,大批的蕪湖百姓也是四散逃竄,在他們的心裏,江北的新四軍是希望所在。因此,大批的百姓都聚集在長江邊,等着輪渡,過江逃命。
楊岑峯一家7口也準備渡江,來到了長江邊上。“當時,長江邊黑壓壓的人羣,大家都在等着渡輪。就在那個時候,日本飛機再次轟炸,封鎖江面,炸彈投向了人羣。”時至今時今日,楊岑峯依然記得當時江邊炮彈聲、哭聲、喊聲,孩子找娘、娘找孩子的叫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的混亂場景。
那時候,被日本人炸死的、掉進江裏淹死的人不計其數。而究竟死了多少人,楊岑峯不知道,只知道當時滔滔的長江水都被血染成了紅色,原本求活命的江邊,變成了人間地獄。
投筆從戎 考入黃埔軍校
死裏逃生的楊岑峯一家來到了江北新四軍保護下的一個小村子避難。當時,一位姓黃的指導員,給楊岑峯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他把我們青年學生召集在一起,大約四五十人吧,告訴我們‘青年學生應該保家衛國’,把我們分成幾組,站崗放哨,還教了我們很多歌,鼓舞我們的士氣。”
黃指導的教誨,讓楊岑峯萌生了投筆從戎的念頭,在小村子呆了四五個月之後,黃埔軍校在皖南招生。目睹了日本侵略者暴行的楊岑峯和14個同學步行4天150多公里路,來到了當時皖南行署所在屯溪市,投筆從戎,參加抗日。
“當時家裏人也擔心不讓去,我就偷偷地拿了家裏的3塊大洋,和同學們走到了屯溪。”
但是,按照報考要求高中畢業,楊岑峯和同學們不夠資格,他們就用自己抗日的決心和毅力打動着校方,最後終於感動了校方參加了考試。在經歷了文學、數學、英語、政治等五六門功課的層層選拔,楊岑峯和其他同來的10位同學,加入了黃埔軍校。
成爲了黃埔17期學員之後,由於日本人的步步緊逼,皖南岌岌可危,爲了保住這些抗日救國的種子,黃埔17期學員需要轉移到四川成都,楊岑峯和同學們步行4個多月,來到了成都,在那裏開始了黃埔軍校的學習生活。
參加中國遠征軍 血染緬甸
1941年,抗日戰爭到了最艱難的階段,前線死傷無數,越來越多黃埔軍校的學生被補充到了前線戰事中,就在那個時期,楊岑峯結束了兩年的黃埔生活,被分配到了中國遠征軍第五軍96師,成爲了抗日一線作戰部隊的一名少尉排長。
當時,爲了支援英軍在滇緬抗擊日本法西斯、保衛中國西南大後方,保障保護國際反法西斯聯盟的生命線滇緬公路的暢通,中國組建了遠征軍。這是中國與盟國直接進行軍事合作的典範,也是甲午戰爭以來中國軍隊首次出國作戰,從中國軍隊入緬算起,中緬印大戰歷時3年零3月,中國投入兵力總計40萬人,傷亡接近20萬人。而楊岑峯參加的就是緬甸防禦戰期間作戰規模最大、堅守時間最長、殲滅敵人最多的同古戰役。
“那時候,仰光淪陷,日軍兵力和裝備都不佔有,還擁有制空權,我們非常困難,而同古扼守公路、鐵路和水路要衝,城北還有一座永克岡軍用機場,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被我們下達的命令就是死守同古。”楊岑峯說。
楊岑峯所在的96師是作戰主力200師的側翼部隊,擔負着保護主力部隊不被包圍的重任,而楊岑峯指揮的排50多人,是整個96師的前哨部隊。
到達陣地後,楊岑峯和戰士們一起扼守隘路、修築陣地、佈置火力,陣腳尚未牢靠,就遭遇了兩架敵機盤旋偵查。敵機很快發現了楊岑峯所在的哨部隊,立即投彈轟炸,當時不少戰士就犧牲了。
第二天一早,日軍再次進攻,在空中4架飛機的掩護下,日軍瘋狂向陣地上掃射、投彈,楊岑峯和戰友們奮力還擊,戰鬥持續了1個多小時後,第一波敵人被打退了。
然而僅僅間隔了1個多小時,日軍進行了更大規模的第二波進攻,而此時,楊岑峯的排裏已經僅剩下30多人,面對四倍於己的敵軍,他們死守陣地。
“那時候炮彈、石頭漫天飛,山上的樹都被狂轟濫炸,炸糊了,不少士兵衣服也燒着了,就那樣,我們仍然死守陣地2個多小時,直到增援部隊趕來。退下來的時候,我們排只剩下了18個人,那時候我們18個人渾身都是血、都是土,就那麼抱在一起抱頭痛哭,爲自己能僥倖活下來,更爲了那些死去的戰友。”回憶起那些死去的戰友,楊岑峯老人的眼眶不禁有些泛紅。
楊岑峯說,同古戰役是他一生中最慘痛的經歷,也是最深刻感受到日本軍隊殘忍的一幕。
撤退野人山 支援飛虎隊
然而,由於英軍側翼被突破,中國遠征軍200師和96師被包圍,在死守了8天8夜之後,同古最終還是沒有守住。最終,96師從茫茫的原始森林野人山突圍後,從緬甸北端的葡萄進入雲南福貢回國。
回憶起野人山突圍,楊岑峯說,那與其說是生路,其實也是另一條死路。後面有敵軍追,前面原始森林無人區又有各種毒蛇猛獸、瘟疫疾病等着他們。
“說起來你們不信,螞蟻都有手指那麼長。”楊岑峯說,“瘟疫疾病奪走了很多人的生命,那些女兵們更慘,走不動了,最後只能在原地等死。”
曾經有人記錄過這樣一個極爲悲慘的故事:1500名傷病員無法跟隨部隊徒步撤退,又不願意被俘受辱,最後點火自焚,壯烈殉國……
最終96師以驚人的毅力,用了35天,跨越了整個緬北野人山,繞道300多公里,人員損失大半終於撤回了國內。
撤回昆明之後,楊岑峯所在的部隊被安排守衛昆明機場,配合大名鼎鼎的“飛虎隊”作戰。最終,完成了緬北反攻,重新打通了國際交通線,保障了國際援華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入中國,並把日軍趕出了中國西南大門,鉗制和重創了緬北、滇西日軍,爲盟軍收復全緬甸創造了有利條件,揭開了正面戰場對日反攻的序幕。
記者手記:
初見93歲的楊岑峯老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已經如此高齡,眼不花、耳不聾,聲音洪亮、思路清晰。他說,現在黨和國家都非常關心關懷他,他感到非常的滿足。平時沒事寫寫字、彈彈琴、跳跳舞,每天到海河邊散散步,生活美好而充實。但是他永遠忘不了的就是抗日戰爭的那段經歷,那是他人生中最慘痛的一段經歷,他忘不了死去的戰友,更痛恨日本侵略者的暴行。
他說,自己能僥倖活下來,是幸運的,因此,他也更珍惜和平年代的生活,對於歪曲歷史的人絕對不能原諒。
作爲抗日老兵,他很欣慰國家從今年開始設立了公祭日,他告誡後人們,絕對不能忘記歷史,警惕日本軍國主義死灰復燃,以史爲鑑、強大我們的祖國,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