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面對父親血染的屍體,常年穿着校服的瘦小的10歲男孩兒冷冰冰地說,“死得好。”他在外地打工的伯伯和姑姑們,從鄰居那裏得知父親殺死了弟弟後,回答是“走不到(方言,沒空)”。給他們打電話的村民回憶,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平靜。
黃茂生被警察帶走後,村委會牽頭髮起了聯名請願:“該死者(黃勇軍)與黃茂生系父子關係,長期辱罵毆打虐待父親,民憤極大,死有餘辜,請求寬大處理。”
一位村幹部摁下了第一個手印:“兒子打爸爸,我們都同情老頭兒。”
“怎麼是出於同情呢?纔不是!老頭兒本來就做得對!”正在鎮上藥店忙活的藥師吼道。
“該死,他爸爸是無意中殺了他的。”修理鋪外的幾個老兄弟說,他們簽字時紙上名單已有半頁,若非如此,他們願意第一個簽名:“事實就是這樣啊!”
不到一天,請願書正反兩面擠滿了200餘個名字,連紙邊的留白都摁滿了鮮紅的手印。這封信由村委會遞交公安局,又由公安局上交至法院,成爲法官量刑時的參考。
“我沒啥可說的,我在裏面比外面好,上廁所有人扶,洗臉洗腳都有人端水。”
但黃茂生一開始似乎沒有打算爲自己求情。
法庭上,法官問,“人是不是你殺的”,倔老頭兒不假思索地一揚頭:“是!”
“殺了幾刀?”
“記不清楚了!”
法官感慨,若是一般的殺人犯,即便捅了幾刀也要說一刀,爭取判得輕一點。“黃茂生只捅了一刀卻說記不清楚了,根本沒想那些,特別耿直”。
“老爺子年輕時肯定是條漢子。”辦案民警也有同感,“他就覺得一人做事一人當,一命抵一命”。
老人則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我老了,七十幾了,我還要受娃娃折磨,我咋活得下去呦。”記者找出黃茂生生前在看守所的視頻,手機屏幕上的老人掄着胳膊抹眼淚說。
他的三女兒邊看邊有條不紊地切着菜,“對,是我們爸爸。”她從牆上取下一塊臘肉,一邊手腳麻利地搓着,一邊喋喋不休着自己的孝順與大哥的虛僞。
從她的三層小樓步行3分鐘,就能到達父親的老木屋,一牆之隔的是她大哥家,一幢酷似門市房的二層小樓。
與妹妹一樣,他熱情地留記者吃飯,特意抽出50塊錢讓老婆去買只甜皮鴨,然後有板有眼地說起不堪的姊妹,毫不低調地讚揚自己以一己之力贍養老父。
村幹部口中的情況則完全不同。“老人的幾個孩子都不孝順,每年春節都是老人自己在破屋裏過,從來沒去過哪個兒女家,也沒見誰來過”。
甚至在老人庭審時,他們也沒去過現場。
2014年9月24日,黃茂生殺子案在邛崍市人民法院第一次開庭審理。老人孤零零地站上被告席,顫顫巍巍地扶着欄杆,一下一下地吧咂着牙齒所剩無幾的嘴,顫抖着用同一張紙擦着鼻子和口水,有點呆,不驚慌,不失望。
“當時我們做了很好的安保措施,以爲那麼多人簽字,一定有很多人來。”法官回憶。出乎他意料的是,聯名請願的村民一個都沒來,黃茂生的4個子女亦無一人到場,“聽說是因爲下雨沒車”。
回答法庭訊問後,黃茂生被帶回看守所:“我沒啥可說的,我在裏面比外面好,上廁所有人扶,洗臉洗腳都有人端水。”
甚至在6次筆錄的末尾,對“民警在詢問你時有無侵犯你的合法權益”的例行提問,與通常回答“沒有”不同,黃茂生6次都說:“沒有,你們都對我好。”
近兩個月後法庭宣判,黃茂生犯故意傷害罪,考慮到年滿75週歲、認罪態度良好等原因,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四年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