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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12日,北京,距離春節不足一週。早上7點鐘,慵懶的太陽徘徊在地平線上,稀薄的霧氣籠罩着正在甦醒的城市。寬闊的長安街西沿線上,稀疏的車輛不時駛過一座方方正正的大樓。
大樓的最高層,一塊塊組合在一起的顯示屏,半環狀地排列在劇場式的大廳。屏幕前,急促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簡短的命令在電波間傳遞。作戰室一般的緊張與嚴肅充滿整個大廳,沒有一絲快要過節的氣息。
發佈命令的人,就是我們的主人公——列車調度員。這個4050平米大的地方,就是亞洲最大的調度生產指揮中樞——北京鐵路局調度指揮大廳。那些多則22張少則8張顯示屏組合起來的,就是一個個的調度臺。每個調度臺負責一條北京鐵路局管轄內的幹線。
調度臺中間的顯示屏上,佈滿了蜘蛛網般複雜而有序的列車實時運行圖。這張圖以時間爲橫座標,距離爲縱座標,一條折線就代表一趟列車。折線上的圓點,則是列車途經的車站。調度員們每天要做的第一項工作,就是仔細檢查這張“網”。兩旁的顯示屏上,防災預警系統、車站監控錄像悄無聲息地運行着。
從前一天晚上19點開始,至此已工作了12個小時的調度員們雙目疲憊,卻仍在緊緊地盯着顯示屏。他們的目光不敢離開1秒,除非接班的同事已準備就緒。平均年齡達到40歲的調度員們,沒有年輕人的浮躁與不安,更多的是父親一樣的一絲不苟、軍人一般的執令如山。
大地做劇院這場戲必須一次通過
京滬高鐵調度員張博,2009年從鐵路基層考入北京鐵路局調度所。他常用“導演”一詞來形容自己的工作:“如果說列車、車站、設備部門、接觸網等是演員、場務的話,那我們調度就是導演……”
影視劇導演拍戲,面對的不過是演員,說說笑笑不行再來;高鐵列車的“導演”,面對的卻是冷冰冰的數字與屏幕,“我們可無法重來,必須一次通過”。張博嚴肅地向記者解釋,“那只是個比喻”。
1982年出生的張博,在全所700多名調度員中顯得很年輕,但他卻被賦予了最重的任務:京滬高鐵調度臺有22張屏幕,是全路繁忙程度最高、開行列車對數最多、重點任務最重的調度臺。
在12個小時的班次內,這名年輕的“導演”要按運行圖指揮高鐵列車安全運行、進路盯控900多列次,擬發和發佈調度命令100多條,點擊鼠標1500次,接聽和撥打調度電話300餘次,部署、確認、下達各種運行計劃200多次,同時,還要不間斷地監控22塊調度監視顯示屏……
年輕有爲的背後,是其出類拔萃的過硬本領。他可以在45分鐘內默畫一張《全國鐵路營業站示意圖》,準確地標出4000多個地級市以上車站及各站所在省份、線名,並隨口說出車站周邊物產、經濟、風土人情。
這種硬功夫在調度臺上有了用武之地。京滬高鐵跨線列車多,南至福州、寧波、上海、杭州、合肥、青島,北至大連、瀋陽、長春、吉林、哈爾濱,涉及膠濟、合蚌、寧杭、滬杭、甬溫、沿海、秦沈、營盤、哈大等多條客專線路,列車運行徑路較爲複雜,張博對此瞭如指掌,遇到突發情況,他能在第一時間判斷出快速疏導接車類別和去向,有的放矢地組織列車運行。
小小的鼠標隨意不得,點擊、調整、發佈……“列車正點、安全與否與我們在後臺的運作有着直接的關係”,張博說,“旅客的安全最重要”。
當冷水不再刺激精神就要成爲支柱
“不,這是工作。”面對記者“枯燥與否”的疑問,津秦高鐵調度員寧利華斬釘截鐵地否認。北京局管轄內的津秦高鐵有301公里,僅次於管內的京廣高鐵(510公里)、京滬高鐵(316公里)。
2010年進入調度大廳的寧利華,身上有着一股子軍人的精氣神,眼神堅毅、腰板挺直、動作利索、堅韌不拔。一問,果然有關係,“老爺子是革命軍人,老野戰軍”。寧利華補充說,“我們也是半軍事化管理”。
他把面前的16張屏幕稱作眼睛,“可以監控沿途站點檢票口、售票大廳等重點區域”。在與記者交談時,他不時接聽電話,或通過一旁的話筒與車站溝通,用鼠標輕輕挪動着那些代表動車組列車的線條。“列車的時間受到了影響,要調整一下,並及時告知沿途線路。”寧利華說。
他站起身走到右側,指着其中一張鋪滿“柱形圖”的屏幕說,“這是實時監控風速的,每根上下波動的柱,就代表着一個監控點”。
儀器似乎是爲了向記者這個“陌生人”顯示自己的靈敏,其中一根柱突然由0.3米蹦到了10米,而後迅速跌落,“這是什麼情況?”“這很正常,但持續時間如果超過了10秒鐘,就要迅速發出警告,要求列車減速了。”寧利華解釋着,“可能剛纔遇到了一個風口,調度員得隨時應對類似的各類突發應急處置”。
在寧利華看來,調度員不單單是個腦子活兒,只要一上崗,精神處於高度戒備狀態;還是個體力活兒,調度員每個班次12個小時,上完一個夜班,白天休息休息,第二天接着就要上白班,而後連軸轉一般又是一個夜班與白班。只有兩個輪次之後,才能休息上兩天時間。而這兩天,“哪兒也不想去,只想睡覺”。
上夜班最難熬,困的時候,即使屏幕上沒有顯示一丁點異常,也不敢閉眼,只能用冷水洗臉或者喝濃茶刺激刺激大腦。“冷水不管用呢?”“那就只能靠精神來支撐了。”寧利華微笑的臉變得嚴肅,“身爲調度員,就要把這個職業做好,困也要堅持,這是調度員的責任”。
吃冷飯?很正常,保安全最重要
接近中午12點的時候,一張張鐵盤子從食堂端了出來,上面放着飯菜,來到一個個的調度臺。有的端着好幾個,那是替離不開身的同事拿的。
對去年剛剛進入調度所的馬天虎來說,他已經習慣了邊吃飯邊盯着屏幕,“有時候遇到突發情況,飯菜就得放在一邊,必須處理完畢才能吃”。“涼了呢?”“那就涼着吃嘛,最重要的是保障安全。”
北京局管轄內的京廣高鐵有510公里,馬天虎所在的調度臺,負責其中的一段。他熟練地操作着,顯得胸有成竹。“列車的運行監控是以秒爲單位的,跳到0就是車要開了。”“如果停電怎麼辦?”“不影響,這裏是雙電源供電。”
出生於1987年的馬天虎,之前已經在基層工作了好幾年。必須有3年以上的現場工作經驗,是選拔調度員的一條鐵律,這也是爲什麼調度員的平均年齡達到40歲——很多人在基層車站都已做到了站長、副站長的位置,但還是毅然來到“幕後”。
每月100多項考覈,每天交班會上隨機提問,工作時不能帶手機,不解決戶口,分配房子困難,爲什麼還要做調度員?年輕的馬天虎放下筷子,淡淡地說,“對職業的敬重吧”。馬天虎迅速地吃完飯菜,他還要繼續盯着屏幕一直到晚上7點多。
張博、寧利華、馬天虎,他們僅僅是列車調度員中的普通代表。擁有17個工種的調度員,除了客運調度員,還有行車、機車、施工、貨運、供電、車輛、統計、分析、特運等工種。他們的分工協作、運籌帷幄,保障了鋼鐵巨龍的安全,保障着億萬雙眼睛的期待。
距離北京鐵路局不遠處,中國最繁忙的火車站——北京西站人潮擁擠,一整年撲在工作上的遊子們,正在急於回到家鄉證明自己的努力與收成。從大雪飄揚的黑土大地,到風光旖旎的南國山河,在中華的大地上,一列列載滿倦客的列車正在快速地穿越過每一個涵洞,行駛過每一架大橋。因了這一個個盡職盡責的普通勞動者,中國的大地正在活力四射,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