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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逯苗和史命是天津望園老人院的兩名養老護理員,從兩年前大學畢業實習開始,她們在這個基層崗位上工作了整整兩年。兩個“90後”的小姑娘幹養老護理——這在很多人看來有些不可思議。帶着疑問,記者走進望園老人院。
逯苗:“楊奶奶,洗澡。”楊奶奶:“你給我弄暖和點熱乎點。”
逯苗:“好。熱,是嗎?……洗頭了啊,您低頭吧……胳膊伸這兒,別動了兩個手,不冷吧?”
楊奶奶:“勤衝着點兒就行。”
每週三是逯苗給老人洗澡的日子,今天她要給86歲的楊奶奶和劉奶奶洗澡。冬天給老人洗澡是個麻煩活——老人歲數大,皮膚薄,水熱了嫌燙,涼了又容易凍着。洗澡間裏熱氣騰騰,逯苗給老人擦背時腦門上就已經滲出汗珠,不一會身上的一層單衣就被汗水和洗澡水打溼了。
劉奶奶:“洗澡是最麻煩的事,她都得脫了,一出去,熱冷冷熱兩頭跑。”
逯苗:“坐這裏。涼?秦師傅,你別用那的涼水,用這的。”
劉奶奶:“小苗工作特別認真,她這麼小的年齡能不着急,這點太難得了。你自己洗澡能洗這麼幹淨嗎?這個工作要是沒有愛心的話做不了。”
逯苗:“一禮拜了身上也有泥,也得給你搓搓,是不是劉奶奶?回去你趕緊穿衣服啊,這感冒剛好。”
今天逯苗只給兩位老人洗澡,而最多時她一上午要給六位老人洗澡。給楊奶奶和劉奶奶穿好衣服,逯苗拿着盆去洗老人換下來的髒衣服。
另一邊,史命剛剛結束了夜班的最後一次巡視,正在給二樓、三樓的老人們倒尿盆、刷尿盆,給29個房間打熱水。
用涼水衝、用熱水燙,最後再用涼水衝一遍——史命刷完30多個尿盆、打好熱水,擡頭看看錶,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交班結束後,上了12小時夜班的史命終於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兩年前,逯苗和史命從天津職業大學老年服務與管理專業畢業後,來到望園老人院工作。兩個小姑娘性格迥異——逯苗個子不高,扎着一個短短的馬尾,走起路來像陣風,說話也是又快又利索,養老院的老人們喜歡管她叫“小苗苗”;史命性格隨和,工作細緻周到,愛笑。“90後”當養老護理員,這在很多人看來有些不可思議,而逯苗和史命一干就是兩年。
下午三點多,給當班樓層的老人打完洗腳水,逯苗抽空去附近的市場給養老院的老人們代買水果,爲了能便宜塊八毛的,逯苗和賣水果的攤販討價還價。
逯苗:“六個香蕉、五個蘋果、五個梨。不要大的,要小的,便宜點的……大的她吃不了……”
除了水果、蛋糕,逯苗和史命幫老人買的最多的還有衛生紙、隔尿墊、鹹菜還有五花八門的各種零食。回到養老院,逯苗把買好的水果送到劉爺爺屋裏,劉爺爺掏出糖給她吃。
逯苗:“來塊糖是嗎?糖,這呢,三塊。他要給你,你要接着呀,你要是不要,他就追到你房間給你,因爲他老覺得你受累了給買東西了。”
幫老人買東西不是史命和逯苗的分內事,但在工作中,分內、分外顯然沒分那麼清。逯苗給記者講了一件幫朱爺爺出書的事:
逯苗:“他天天在那兒寫,他手抖,帕金森綜合徵,他說想把這個材料打成電子版的,有生之年就想出這麼幾本書,他寫的字別人都不認識,我一看他怪辛苦的,我就給他打吧。每天下了班就趕緊給他打,那本書有200頁吧,我一個字一個字打的。從三月一直到年底。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幹這個工作。從打字到弄目錄,再告訴人家怎麼印,調整版面,印好以後我放到他屋裏。中間是有一段時間很煩的,況且是打那麼多字,要是換成其他人肯定就不給他幹,瞭解他之後其實他這個人也挺可憐的,他肚子裏那麼多東西想表達出來,全寫到紙上了,別人不認識只有我認識,只能我來幹。”
週五晚上8點,史命開始值夜班,按照規定每兩小時巡視一次。因爲怕吵到老人睡覺,每次走到房門口史命會放輕腳步,先用耳朵貼在門上聽,然後輕輕擰開門把手,生怕門鎖裏面的彈簧聲嚇到老人。
史命:“有的時候不敢走得太靠裏,怕嚇到他們。嘖,忘了件事,我得把尿壺擱那兒,省得他晚上起來上廁所,那爺爺可瘦呢,腿可細了。但是他自己還老不拄柺棍,怕他晚上摔着。”
每隔三天,史命和逯苗要上一次夜班,從晚八點到早八點。晚上值班人手少,今天夜裏史命要負責二樓和三樓的30位老人。時鐘指向夜裏兩點,史命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開始第三次夜巡。這次她在203王奶奶門口停下來,踮着腳,兩個手在眼睛上搭成八字,趴在門口的小玻璃窗上往裏使勁地看。
史命:“這個奶奶不讓進,從門口看看她沒掉下來就行。如果晚上真的很難受,她的動作幅度是比較大的。沒有太大幅度的話就是在睡覺的。有一次晚上兩點巡視,她睡覺太輕了,我推開門就醒了,然後她就睡不着了,後來我就在這兒看。”
在養老院每位老人的牀頭都有個應急鈴,但是爲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求護理員每兩小時巡視一次。因爲怕睡過頭,每次夜班史命都是一宿不睡。凌晨四點,史命開始最後一次夜巡。
今天的夜班平安無事,不過不是所有的夜班都能如此平靜。就在前不久,史命在夜班巡視時發現83歲的劉長華忽然嘔吐不止,當時已經沒勁按鈴,她趕緊拿紙墊在老人嘴邊,然後立即叫來當班的另一位護理員趙乃玲。
趙乃玲:“一共吐了四次,那是屬於噴呢,脖頸子後面吐得全都跟血似的,那黑的,洗不掉那個牀單。從半夜12點多折騰到2點。史命就跟着我忙活,就滿地呀,那個血呀,拿紙擦。換完孩子拎着褲子就洗去了。你說現在的小孩幹這個,我家小孩都幹不了!”
給老人洗澡、擦嘔吐物、便溺物,扶她們上廁所、擦屁股……所有這些事史命和逯苗做起來都是那麼自然。她們不覺得髒和累嗎?史命說她們也要適應,只不過也許比別人適應的快點罷了。
史命:“開始覺得特別受不了,老人可能會有拉了尿了那種情況,好頭疼,找老的護理員來幫我們,晚上飯看着也不想吃。剛開始是實習,大家可以照顧你,你要留在這就必須自己去幹,總有一天要長大。強迫自己,就說我不要叫她了,試了一下也覺得挺正常的,沒什麼了。二樓的一個爺爺,自己上廁所趕不及了,弄到褲子上了,褲子上、鞋啊上面都有,老護理員和我們一塊給他擦給他弄,那天挺一塌糊塗的,我就帶個手套,拿那個刷子給他刷褲子。拎得好遠,衝乾淨了再去洗,當時開了句玩笑說今天可以不用吃飯了,一會就沒事了,下來該吃飯吃飯。”
當年和逯苗、史命一同從養老護理專業畢業的20多個同學中,最終在一線的只有三個人,嫌髒、嫌累、賺錢少是大多數人不願意從事這個職業的主要原因。那麼逯苗和史命又是怎麼看待這份工作的呢?
逯苗:“一過年回家家裏都會問在哪上班了,找什麼工作啊,一個月多少錢啊。一說出來他們都覺得怎麼幹這個,看不起的感覺,哪怕我幹個文員的工作好像都比這個聽着好點,那時候還臉上掛不住似的。我覺得養老院主要就是護理呀,都去幹管理,基層誰幹呀?如果連基層都不懂就做不了管理。我的同學們都說太佩服我和史命了,他們連試都不願意去試。”
史命:“每天都要做衛生,當時就覺得上了學出來就天天干這些嗎?因爲自己在家裏都不會去做。但是就像我們老師以前說的,你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我覺得我們兩個,如果浮躁的話,工作早就換了吧,我也是慢慢熱愛上這份工作了。當你的工作被別人認可的時候,會特別有成就感,看他們高興,你就會覺得開心。中國的老齡化太嚴重了,中國的養老很有發展,我要再多學點兒東西。”
記者在跟隨逯苗和史命採訪的這段時間裏,深深體會到一名基層養老護理員的辛苦、瑣碎和責任重大:當逯苗做春節前大掃除時,她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擦地上每一塊污跡,雙手幾乎一直泡在水裏卻不肯戴手套;當史命上夜班,在最睏倦的凌晨還認真巡視每一個房間,因此才能及時發現發病的劉長華;當逯苗幫朱爺爺寫的書稿最終打印、裝訂、印刷完成後拿給他時,因爲出了一點點差錯還捱了數落,儘管逯苗因爲委屈流了眼淚,但事後她還是像過去一樣爲朱爺爺服務……
談到未來的職業規劃,逯苗和史命說,在人口老齡化程度越來越高的今天,她們不會離開養老行業。我們也希望像逯苗和史命這樣的“90後”能再多些,隨着社會化養老的普及,老有所養、老有所依、老有所樂的美好願景能離我們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