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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2日,天有小雨,海軍駐湖南某部四級軍士長梅雄參加完駕校考試,回慈利途中看到一輛旅遊大巴側翻在高速路中間。“師傅,靠邊停一下,咱們去救一下。”於是,梅雄和司機吳平下車,從通風口和破損側窗救出了8名乘客,後來決定用護欄立柱把玻璃砸開,以方便救人。吳平在車頭,梅雄在車尾,分別砸窗。雖然護欄立柱被擺放在前作爲警示,但二次車禍還是發生了。一輛失速客車先撞到吳平,之後衝過護欄,撞上梅雄。16天后的8月28日,腦死亡的梅雄進行了捐獻器官手術。
16年前的1998年,梅雄應徵入伍時曾被爺爺奶奶阻止,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長輩捨不得。1999年,他讓村支書勸說家人,終於成功入伍,被分到離家很近的海軍駐湖南某部當了一名通信兵。
梅雄離開人世以後,一次,鄰居小孩和4個月大的梅雄女兒一起玩耍,忽然問:“妹妹,爸爸在哪兒?”妻子周冰慶當場愣住無言,後來回答她:“妹妹的爸爸,還在外面上班。”
我羨慕你們看得見
波濤洶涌的大海
梅雄工作生活在一個叫南北山的地方,1980年出生的他曾在深山裏呆了12年。
剛入伍後時,梅雄被分配到海軍某部距城區較近的一個分隊裏,後來他考入海軍蚌埠士官學校,畢業又定向分配到這裏,從事報務工作。但僅過了一個月,他便主動請纓,要到駐南北山的一大隊來。這裏條件十分艱苦。梅雄要求來這裏只想鍛鍊自己,作出成績。
由縣城至南山,路途遙遠且極爲不便,光是刻有標語的隧道就要穿過六個。南山上雖有村落,但村民不多,北山更是少有人煙。在這樣的地方工作,條件無疑是相當艱苦的。梅雄來到這裏,卻是出於自願。
梅雄在一大隊一干就是12年。梅雄生前戰友王一舉說,第一大隊的人只愛鑽研業務、做實事,人際關係簡單,彼此間都有很深的感情。
作爲駐在深山裏的海軍,地位重要自不待言。作爲深山海軍一員的梅雄也常常向往着大海。今年3月,在與潛艇報務員的交流會上,梅雄說:“我非常羨慕你們艦艇的報務兵,你們可以看得見波濤洶涌的大海,可以觸摸得到劈波斬浪的軍艦,但是我們看不到。可我同樣爲我的工作感到自豪,可以爲軍艦保駕護航。”
在梅雄的剪報本上,北京青年報記者看到,紙頁上貼着一艘軍艦和一艘潛艇,那是他從報刊上剪下來的。
曾創下坑道內
連續值班35天的紀錄
在第一大隊傳輸分隊工作的梅雄,工作的地方不僅有高山,還有坑道。
南北山之中的坑道是梅雄值班之處,海拔約800米。梅雄工作的主要內容是在坑道中的傳輸機房值班。由於坑道機器設備衆多,且功率極大,產生的熱量非常高。人在其中,會感到悶熱潮溼,現在雖然安裝了中央空調,但中央空調目前不能做到24小時運行。
梅雄負責傳輸工作的12年中,絕大部分時間,條件比現在還要艱苦。當時用抽溼機抽溼,半天時間就可以抽滿25升的大塑料桶,夏天坑道內的溫度可以達到40多攝氏度。空氣悶熱潮溼,還有比較大的機器噪音。據梅雄戰友介紹,在這樣的環境值班一段時間後,再出來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對於日期等概念都會遲鈍起來。
梅雄所要做的就是監控線路的正常運行,如果發現異常,要立刻出去搶修,有時要在山上修理線路。而一切正常的時候,除去打飯時間,基本一天都要在坑道度過。教導員唐國強回憶,在坑道中梅雄喜歡唱歌、練口令。在戰友王廷輝眼中,梅雄愛嘮叨,喜歡擺弄東西、修設備,而且儀表乾淨,內務做得井井有條。
坑道值班採取輪流制,梅雄是個“愛”值班的人,有戰友請假或者需要照顧來部隊的家屬時,梅雄總是把任務攬到自己肩上,替別人值班。有重大任務時,也總是讓梅雄這樣的業務骨幹負責值班工作。一次,由於老兵退伍、人手不夠,梅雄曾經在坑道值班連續達35天之久,這一紀錄沒有人打破。即便是在人手較爲充足的近些年,梅雄也對妻子表示,在軍隊的時間不多了,能幫別人多值一天算一天,依然常常連續值班一個星期。
這可能是我
最後一次和您談心了
作爲四級軍士長的梅雄,服役時間只能爲16年。因爲期滿,梅雄應於今年11月離開部隊。今年7月,一大隊大隊長吳祖剛準備休假,梅雄也要在之後休假,他找到吳祖剛,“大隊長,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和您談心了。”接着,梅雄提出改高級士官的想法。如果梅雄改爲高級士官,他就可以一直幹到退休,他說很想一輩子都在軍隊工作。但一大隊的高級士官員額已滿編,吳祖剛表示,他一直在向上級申請,能不能爲大隊增加幾個高級士官編制員額。
梅雄出事當天,一大隊政委李治在值班,得知消息後,李治叫人立即打去電話。司機吳平接聽後放到梅雄耳邊,當時梅雄意識還清醒,在電話中說:“腿斷了,不能按時回來值班了。”他自己當時也沒有想到,情況絕不僅僅是腿斷了這麼簡單。僅僅過了20分鐘左右,已經在救護車上的梅雄開始嘔吐,隨後陷入昏迷狀態,再也沒有醒過來。
後來,醫生宣佈梅雄腦死亡,靠機器和藥物進行着基本生命支持。妻子周冰慶和梅雄三姐都萌生了捐獻梅雄器官的想法。這樣做一是符合梅雄樂於助人的品質,利用最後一點力量去幫助別人;二是她們不甘心梅雄就這樣死去,如果器官捐獻給他人,梅雄還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世上。
8月28日,捐獻腎臟、肝臟的手術完成後,梅雄犧牲,年僅35歲。當時,他被穿上了海軍軍裝,因爲腿部變形,腳很腫,軍鞋穿不進去,用剪子剪開一些,才勉強穿上。從重症監護病房推出來後,戰友們全程敬軍禮,增添了儀式的色彩。一天之後,海軍司令部黨委批准梅雄爲烈士。
與家人聚少離多
回家時孩子不找爸爸
梅雄的老母親今年已經65歲,梅雄以前當兵時,每次離家很久才能回來,老母親就會在家流眼淚,但至少那時還有個“盼頭”。這一次,梅雄真的離開,看到他買的東西,想起他說過的話,老母親就會開始哭泣。
2009年,梅雄父親騎摩托車躲避路上小孩時,摔下村道,當場離去。梅雄母親難以從悲傷中走出。後來,梅雄於2012年結婚,並有了孩子,梅雄母親的悲痛才得以緩解。沒想到,8月,噩耗再次襲來。在醫院看到一大隊大隊長吳祖剛的時候,梅雄母親跪在他的面前,“領導,救救我的兒子。”
在生前使用的筆記本中,梅雄寫過這麼一句話:“再次走出家門,父母送出很遠。於是,便不敢回頭正視父母的雙眼,朦朧中看着身後的影子很久、很久。”
本來妻子周冰慶已經努力在自己工作的老幹部局爲梅雄找了一份工作,還有三個月,梅雄就可以轉業,過上正常的家庭生活。
梅雄曾對妻子表示爭取每個月回一次家,但工作地點交通不便,即使梅雄離家很近,也無法經常回去。在家停留也只是兩三天,來去匆匆。有一次,年幼的女兒都不要他,就是不找爸爸。梅雄從來不和妻子提起工作的事,說得最多的是,“我要進機房值班,機房裏沒有信號。”於是,在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裏,周冰慶聯繫不上丈夫。雖然聚少離多,但梅雄仍然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爲了省下“比較大的開銷”,結婚後他主動戒了煙。周冰慶還告訴北青報記者,在對待孩子方面,並不富裕的梅雄總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孩子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