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陽市雙清區公安分局局長龍衛平講述事情經過
主持人阿丘:春節前的一天晚上,我的一位同事,接到一個短信。這短信他給我看了。發短信的人先祝我的同事猴年萬事如意闔家幸福,接着短信上是這樣說的:我還是沒回家,我還是不敢回家,過年我也回不去了,過完年回不回家還難說呢。
我的同事和我說,此人姓付,人稱付老闆,是湖南省邵陽市的一位房地產公司的老闆,是位可以稱得上身家多少多少的富商,在當地也算的上是位人物。
去年年底,這位付老闆就不知從哪裏找到了我的同事的電話,打來電話說呢,他家裏遭了大難。因爲這大難,他不得不率領全家人從他在邵陽市的家裏出走。付老闆是2003年12月20日出走的,如果像他說的過年也沒回家的話,那算起來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究竟遭了什麼大難讓這位商人,這位老闆,落得有家不能回,不敢回的地步?付老闆電話裏說,請我的同事,一定去他家裏看看,他自己不敢去。
畫面:一片狼籍的家牆上赫然寫着殺!殺!殺!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主持人阿丘:觸目驚心!這個家難怪付老闆不敢回。1000多平米的豪宅看上去像個兇案現場。付老闆究竟出了什麼事給自己招來殺人償命這樣的追討啊?他怎麼就被人冠以“殺人犯”這個惡名啊?留話的人爲什麼會憤怒成這樣?這裏出了什麼命案了?我的同事一打聽,原來這裏真出了大事,而且早就在湖南邵陽鬧得沸沸揚揚了,基本上可以說是婦孺皆知,都上了電視了。
現在我先請您看看當時湖南經視的一段新聞,這是那位付老闆離家後,在他家裏都發生了什麼。
畫面:湖南經視的新聞影象。在人羣中間有一口水晶棺材。
主持人阿丘:剛纔您注意到了嗎?在人羣中間有一口水晶棺材。對,這兒確實出了命案。付老闆所說的大難,就因這條人命而起。而這條人命,確實與付老闆有關係。有什麼關係?我稍後再細細地跟您解釋。我要先告訴您的是棺材裏的死者,也不是一般的人,在這邵陽也算得上是個人物。此人是邵陽縣建設局局長鄧節生。到去世那天年僅49歲,正值壯年。
人命關天,鄧局長的親戚們就是因爲聽說鄧局長的死與付老闆有關,才從四里八鄉趕來,把鄧局長的遺體擡到付家,等着付老闆給一個說法。究竟鄧局長的死跟付老闆有什麼關係?究竟鄧局長是怎麼死的,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以至於現如今一位家破,一位人亡?
據當地警方的調查,鄧局長在死亡之前曾經跟付老闆發生過一些衝突,衝突的起因是他們各自的車,準確地說,是一天吃早飯的時候,鄧局長的桑塔那,擋住了急着出門的付老闆的本田車的路。然後就出事了。
付中意:今天早晨停在我那個地方,我在後面掉頭開車。他還在前面就停在這裏,堵在這裏,這倒什麼意思,我就看他不來。我就拿右足,朝那個車子前燈踢了兩腳,後來我弟弟在地上揀了一個棍子,看到我氣了。他就把那個燈砸破了我過去踢了車子前右燈,我弟弟就把那個燈砸破了。
主持人阿丘:因爲堵車,就把人家車燈給砸了。要說付老闆,您這脾氣可真不小呀。我這估計付老闆當時不知道他砸的這車,是誰的車。不過,誰的車您也不能砸呀!不說閒話了,這就是鄧局長的那輛被砸的車,桑塔那,正像付老闆所承認的,車燈報廢了。(照片被砸的車)
根據警方的調查,車剛剛被付老闆砸了,鄧局長就趕來了,兩個人就此開始了一場糾紛,糾紛持續沒多長時間後,鄧局長突然倒地死亡。
我這麼說您可能覺得簡直匪夷所思,但是事情就是這麼回事。數位目擊者對警方的陳述就是如此:兩個當事人圍繞着兩輛車發生了爭執,付老闆態度強硬地說因爲停車位旁邊的那座大樓是屬於他的,而停車位是大樓附帶的,當然也是屬於他付老闆的。這是在他的地盤上擋了他的路。而聽了付老闆的這番話之後,鄧局長忽然從車邊離開了,目擊者說他朝停車位旁邊的那座屬於付老闆的大樓走過去,去幹什麼?當時在場的一位目擊者接受了我同事的採訪。
目擊者採訪:死者走到這裏,往店子裏走,進了店門說,我要燒了店子。我們營業員小劉說這個店子不是付老闆的,他聽了就走出來,走到這個門口,站在這個地方。後來他提高聲音說要打他要殺他我就聽得清楚,說燒店時經過我身邊,我就聽得很清楚。
主持人阿丘:你砸我的車,我砸你的店。您的脾氣也不小呀。幸好這家店的員工們解釋說房子的產權雖然屬於付老闆但店鋪是別人的,這才攔住了鄧局長,沒造成什麼損失。儘管如此當時員工們也是有些緊張,因爲他們聽見鄧局長在憤怒中也口不擇言了。可就在鄧局長從店裏走出來準備繼續和付老闆理論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目擊者採訪:“還沒有說出來,就看見他好象站不穩的樣子,像喝酒喝醉的樣子,我伸手想擋他,結果往後就倒。”
主持人阿丘:後來據證實就是在那時鄧局長逐漸失去了生命跡象。而付老闆也就是在人們動手搶救鄧局長的時候消失的,等6、7個小時後鄧局長的親戚們擡着遺體去付老闆家時,發現他們家已經人去房空了。現在,當地公安的驗屍報告已經出來了,鄧局長死於心臟病突發。說到這裏,爲了嚴謹起見,我還得補充一句,雙方在爭執的過程中有沒有動手,鄧局長的死亡誘因除了激動的情緒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可能,直到現在對於警方來說這都是一個迷團,因爲警方在現場同時取得了兩種完全相反的口供,一部分證人說親眼所見雙方動手了,另一方說親眼所見沒動手。所以這場導致後來家破人亡的糾紛是什麼性質,阿丘在此也不敢信口開河。
話到此處,這場導致後來一方家破,一方人亡的糾紛的起因就算是拼湊出來了。聽到這裏,估計您也和我的感覺差不多,不值當的小事。就這麼出了人命,就這麼……,要說這雙方也都是該知書達理的明白人呀,怎麼就……。據說這位鄧局長上面還有80歲的老母親,愛人的健康狀況也不好,一家人都靠着鄧局長這個頂樑柱。不知道您注意到沒有,在剛纔新聞裏擡屍的親戚們中有好幾位看上去都像是鄧局長的長輩,白髮人送黑髮人,這裏的悲痛可想而知。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說到這兒,我想給您介紹一下糾紛的雙方,付老闆鄧局長兩位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是什麼樣的情況。先說說動手砸車的付老闆吧。
付老闆:“平常我都很有修養的。”
《社會記錄》記者:“在這個事的過程當中有這麼一種說法,說是有權者碰到了有錢者,你認爲呢?”
付老闆:“社會上這種說法也很正常,認爲付老闆公司這麼大,聽說你打人了,跑了,拿錢把這個事情擺平。這是他們的誤解,把社會上一般錢和權的矛盾放到我身上。權有兩面性,一面以權謀私,但付老闆既沒有這樣做,也沒有那麼做。”
主持人阿丘:“再來說說在糾紛中不幸去世的鄧局長。”
周局長(鄧局長生前同事):“他這個人,可以說是我們邵陽縣口碑非常的一個幹部,爲人特別好,非常公平,對大家特別關心,心胸非常寬闊。”
主持人阿丘:“一位是平常修養不錯的商人,現在卻有家難回,而且據說就因爲這事情,生意也停下來了;另一位也是口碑良好前途光明,卻在一場聽上去平凡甚至瑣碎的糾紛中意外死亡,真讓人惋惜!
不過話說回來,兩位當時人此刻的處境固然令人遺憾,但咱們再回過頭去看看導致他們處境的那場糾紛,修養不錯的富商砸了人家的車,口碑良好的幹部揚言要砸人家的店,是什麼給了他們那麼大的底氣啊?是什麼讓他們失去冷靜失去理智也失去了曾經的修養和品質啊?阿丘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照片回顧凌亂的家牆上的字被砸的車)
主持人阿丘:要說鬧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這個事也就到頭了吧?還沒完,後面發生的事情更讓人不可思議。就在親戚們把鄧局長的遺體停放在付老闆家,而付老闆始終沒出現給說法,就這樣僵持着,事情越鬧越大。
中意樓居民富貴幼兒園園長:“讓我們三天之內搬出去,不然就燒我們的屋子,也不是和我一個人說的,他們對每個人都說,被我路過聽到了。”
(照片回顧凌亂的家牆上的字被砸的車)
主持人阿丘:家人意外死亡,親人們的懷疑和悲憤我想可以理解。但我想這個表達情感和解決問題的方式實在欠妥,不太合適。先不說擅闖他人住宅是違法行爲,就是鄧局長泉下有知恐怕也決不會允許的。
後來,也就是在付老闆家停屍4天之後,鄧局長的遺體還是被轉運出來了,而且在作完屍檢報告之後很快就入土爲安了。至於遺體是怎麼轉運出來的這是後話咱們回頭再說。先說鄧局長入土爲安之後,他的親戚們也逐漸從悲憤中冷靜下來了,其中鄧局長的親弟弟接受了我同事採訪,他說下面的話是對始終不曾謀面的付老闆說的。
鄧局長弟弟:“我們的想法也很清楚,就是你有罪也好,無罪也好,你應該要出來,你不能再見死不救,逃之夭夭,也希望付老闆本人拿出一點兒人性來。”
付老闆採訪:“第一個表示同情,第二表示慰問。這人死啦,我心理也是一樣。我不是很怪他們,他們聽信了一些謠言。所以我向他們保證,付老闆如果是直接造成死者死亡的,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我也有能力承擔一切責任;漫漫長路,哪怕八年十年,只要我生命在,我就維護自己的清白。”
主持人阿丘:在這個整個事件中,除了當事人雙方包括他們的親人遭遇不幸之外,我這裏還要給您介紹一個人,他現在的處境也是非常尷尬甚至非常艱難,這個人就是當地的公安局長。
公安局龍局長:“我這段時間,每一個表態都跟放屁一樣。付中意答應我的事一件都沒兌現;死者方對我的意見也越來越大。”
主持人阿丘:在這裏我得替公安局長解釋解釋,其實從鄧局長意外死亡之後不久,公安局就接到報案介入調查了,而第一位趕到現場的還就是公安局長,可就在警方正準備將遺體送去檢驗之時被早就聞訊趕來的親戚們攔住了,後來又因爲警力不足等種種原因警方沒能控制局面以至於鄧局長在付老闆家停屍四天。要說局長也確實爲難,首先是無法從遺體上取證,其次,一方是國家幹部,一方是企業家,兩個人在邵陽只怕都是人物,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這身份、這地位是不是就讓這事處理起來確實有了難度?公安局長沒說,他只是說,自己這公安局長說話跟放屁一樣。
剛纔公安局長說付老闆答應他的事一件都沒兌現,說的就是他們倆三番五次地通電話,公安局長要求付老闆回來,而始終付老闆就是沒回來。
付老闆採訪:“如果公安機關能制止現場,保護現場,保護我家裏的財產、公司的財產不給他們打砸搶燒,付老闆沒有什麼不相信的,是你公安機關在你眼皮子底下把我的家砸成那個樣子,那些人你不去抓,比我踢車砸車的性質要嚴重的多了,作爲家屬來你沒有什麼證據,從邵陽縣幾十公里跑過來,你怎麼知道付老闆打死人的,你這個話是從何說起的呢,是公安機關告訴你聽的還是別人告訴你聽的?你現在死人之後把家砸成那個樣子難道你現在還不相信公安嗎?
龍局長:”我那天給付中意打電話,說我真想打你三耳光。我理解你,但依我的心情,我真想打你三耳光。不管你怎麼樣,你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我原來講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不是人,現在是三頭不是人,媒體認爲我不是人,對方認爲我不是人,付中意也認爲我不公平。”
主持人阿丘:就在用平和勸說的態度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當地警方採取了行動。鄧局長的遺體在付老闆家裏停放的第5天,警方對親戚們下了最後通牒,同時部署了充足的警力,準備把鄧局長的遺體轉移出來。我要給您看的這一段錄象是警方自己拍攝的,當天的情形是這樣。
警方錄象搬運屍體的情景
《社會記錄》記者:“政府怎麼定性?”
建設局周局長:“他保護國家財產,因公殉職。”
主持人阿丘:昨天,也就是糾紛後出走的第40天,付老闆告訴我們說公安局長又給他打了電話,說現在情況比較清楚了,鄧局長的親人們的情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了,這下你總該回來了吧。可接到公安局長的電話後直到現在,付老闆還是沒有回去,還領着全家人住在外邊。原因他說還是那些老原因。
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兩位當今社會公認的成功人士,一個家破,一個人亡,阿丘還是忍不住要替他們痛心遺憾。痛定思痛,細細想一想,也着實讓人吃驚。回到當初,全部悲劇竟然皆因小小一起交通糾紛而起。讓我們再來回顧回顧事情的經過,回味回味究竟是什麼讓這樁小事膨脹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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