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自己一步步打拼出一片天地”成了湖北省咸寧市咸安區推行“幹部打工改革”的思路。咸安區前任區委書記宋亞平說:“即使幹部在皮鞋攤上擦皮鞋,堅持兩年,也會體會到市場競爭的激烈。”
“幹部打工”政策是:每月150 元基本工資一次發清,兩年時間自己闖蕩,組織上不給聯繫工作。
“打工幹部”在返鄉後陸續擔任要職,得到了民衆的衷心擁戴,但很多幹部提出希望延長“打工時間”。
鹹安有關部門負責人說:“187個人才即使只有20個回來了,那麼另外留下的160多個都將是我們招商引資的據點與窗口。”
剛踏上深圳的土地,南下打工的33歲鹹安幹部章翔感到胸悶,出門帶的1000元錢必須撐到找到工作並領到薪水的那一天。接下來的10天,他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住10元店,一天只吃兩頓飯,連買一張6元錢的地圖還猶豫不決。
這一切,原縣級區行政管理局辦公室主任的章翔感覺像一場夢。
從2001年2月15日第一批187名“打工幹部”出發,到今年2月第五批201名公務員開拔,湖北省咸寧市咸安區這個45萬人口的縣級區,共選派近千名幹部和公務員前往沿海發達地區打工。
體會就業艱難“幹部”不是求職法寶
2001年春節剛過,一位名叫楊海軍的青年衣着整潔地坐上開往深圳的長途列車,成爲返城打工潮中的一分子。幾個鐘頭前,他還是湖北省咸安區的宣傳幹部。他如是記錄了這段讓他終身難忘旅程:“正是農民打工高峯期,火車上你擠我擠,幾乎立足的位置都沒有。過去在鹹安當幹部,每次出差,寧可推遲出差,也要把臥鋪票弄到手。這次時間太緊,連一張硬座票也沒弄到,硬是站了10多個小時,水喝不上,覺睡不成,連與人聊天的興致都沒有……”
27歲的楊海軍抵達深圳後,在深圳的人才市場攤位上投放了自己的簡歷。在求職材料上,他寫道:當過鄉團委書記、辦公室主任、鄉辦企業副總,還是區優秀青年幹部。按他的想法,怎麼也得弄個管理者的角色當當。但兩星期後他沒有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就連街頭電線杆上的求職廣告,也寫着需要會電腦,英語四級以上,本科以上學歷,有相關工作經驗……”他那時特別後悔一件事:鎮裏組織學習電腦時,自己僅僅走了個過場。
每天吃盒飯對付,口袋日漸“消瘦”,楊海軍信心被消磨殆盡。最終他降低了期望值,花了60元的中介費換來了一次應試保安員的機會,可到了應試現場,考官見他長得帥氣,竟然建議他做“公關先生”,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要回材料,頭也不回地走了。
半個月過後,楊海軍終於接到了江門市華寧包裝材料製品廠的電話,通知他去上班,楊海軍鼻子一酸,淚刷刷地往下淌。打工期結束前,楊海軍做到一家公司的工程部副經理。
成功者不想回鄉經歷市場摔打
從2002年1月開始,打工幹部陸續返鄉任職,但是很多幹部提出希望延長“打工時間”。截至2004年8月,有30多名公務員在經濟發達地區找到了“更理想的位置”。
晨報記者撥通了在廣東東莞某大集團人事中心經理萬先智的電話,萬先智原來是咸安區人才中心副主任。“這個跨越讓人羨慕,但並不容易。”他感慨萬千地告訴記者:“剛到這邊的時候,朋友是有一些,但我沒有找他們幫忙,自己到人才市場磨礪,碰了不少壁,如今自己終於能把握命運了。如今不是別人炒我,而是好多家公司爭着要我……”
萬先智剛到公司的時候,對電腦操作一竅不通,也不熟悉現代人事管理規程,只能一步步從頭學起。“不學也不行,沒有退路啊。”一天只睡4個小時,忙得兩腳離地,這樣的經歷他在鹹安從未有過。
他引用了一同南下打工的朋友的話形容當時的感受:“過去在鹹安當幹部,按部就班,工作漫不經心,沒有半點危機感,辦事磨磨蹭蹭,今天做不完,留到明天做。現在這個地方不同,競爭殘酷啊。老闆不養活閒人,市場不相信眼淚,幹不了請走,沒有情面可言。”
幾個月過去後,事情變得順手起來,萬先智開始走上了人生的快車道,職位和薪水都往上猛躥,他感到非常過癮。
作爲第一批南下公務員的一員,2002年打工期滿後,42歲的萬先智向單位多次要求延長鍛鍊時間,到現在他都沒有回鹹安的打算。
原來在咸安區只是一名普通公務員的張豔玲現在成了深圳友邦膠袋印刷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助理,兩年時間,從一名統計文員到審計部主管,如今在總經理外出時,她要代理處理一個有4800名員工公司的日常事務;同樣做公務員出身的鄭祥盛則先後在深圳裕得利五金電鍍廠、KC集團富隆公司、深圳環宇達電池科技有限公司等單位就職,他的履歷表上已經多了“人事主任”、“公共事務主任”、“行政人事經理”等就職經驗。
在異鄉的成功,讓一些幹部有了新煩惱。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南下幹部對晨報記者說:“原來區裏的單位多次催我回去,但回去1000元不到的工資,讓我怎麼養家?老婆現在沒工作,孩子大了要上大學。可是不回去吧,放棄了編制,連退休金都沒有了……如果單位真要我回去,我真不知道咋辦。”
對此,鹹安有關部門負責人的話卻很豁達:“也許鹹安會因爲這次嘗試而失去一批人才。但我們想,187個人才即使只有20個回來了,那麼另外留下的160多個都將是我們招商引資的據點與窗口。”
鹹安思路幹部走到市場和競爭前沿
在鹹安的宣傳材料上,在當地媒體的報道上,對此次改革的評價是:“默默無聞的鹹安成爲全省乃至全國頗有影響的‘試驗田’”、“鹹安鄉鎮改革初現成效”……
鹹安地理位置優越,自古便有“通黔粵之要途,爲武鄂之屏”之稱謂,京廣鐵路、107國道和京珠高速公路穿境而過,距長江潘家灣深水碼頭僅30公里,交通十分方便,歷來是鄂東南的交通樞紐。
然而,在1999年當時區委書記宋亞平上任之時,這個縣級區的經濟裹足不前,是全省38個貧困縣市之一:負債累累、機構臃腫、公務員數量驚人,還有3億元的財政欠款待償還……
曾在南方闖蕩多年的宋亞平決心破釜沉舟式的改革。早些年,宋亞平曾經辭掉了省政府的公職,隻身去南方當搬運工,後又在海南涉足金融領域,“靠自己一步步打拼出一片天地”成了他當初推行“幹部打工改革”的思路。他認爲,“即使在沿海地區當門衛三個月,也比不去強。”
在鹹安還流傳着一種說法,宋亞平是希望通過“幹部打工”這種方式,甩掉公務員工資的大包袱,讓鹹安經濟走上快車道。
“幹部打工”,看得見的成效
“幹部打工”,是做秀嗎?在鹹安的採訪否定了這樣的論斷———這次改革是“來真格的”。推進這次改革的咸安區前任區委書記宋亞平說:“鹹安缺的是有改革開放意識的幹部,缺的是有開拓進取精神的幹部。即使幹部在皮鞋攤上擦皮鞋,堅持兩年,也會體會到市場競爭的激烈。幹部‘庸者下能者上’勢在必然,幹部分流減輕社會負擔勢在必然,與其處處被動,不如從一件件具體的事情做起,才能爭取改革發展的主動。”
“幹部打工”政策是:每月150元基本工資一次發清,兩年時間自己闖蕩,組織上不給聯繫工作。原區農業局幹部彭易佳、桂花鎮幹部唐海燕和區市政工程管理處幹部周衛東,因選派後一直在家和在本市私人企業打工,結果受到“不享受選派幹部待遇,兩年內不安排工作,5年內不得提拔使用”的處理。
而踏上“打工旅行”的幹部則在返鄉後陸續擔任要職,得到了民衆的衷心擁戴。向陽湖鎮黨委書記郭冰生兩年前初到深圳時,曾一人步行20公里,穿梭於各個建築工地裏推銷瓷磚,鎮里人覺得:“這樣的人,我們放心。”
通過改革,鄉鎮幹部一下子分流掉一半,鄉鎮領導也減數一半,一年節約開支432萬元。近5年來,整個鹹安共分流機關事業單位人員2686人,平均每年減少財政支出1846萬元,行政成本大爲下降。
晨報記者在當地瞭解到,當年3億元財政包袱如今已被基本化解。而原來的區長王玲接替宋亞平擔任區委書記一職後,包括“幹部打工”在內的一系列改革正在繼續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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