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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張麗在病房外等待探視丈夫
——為了討要70元的工錢被紮傷,他失去了一個腎
——他三次報警,但錢沒要回來,卻等來一個帶刀的『殺手』
——他說再也不出來打工了,『外面太危險』
手術之後的高志強,看到病床邊的妻子,說的第一句話是:『看病花了很多錢吧?』
妻子張麗(化名)含著淚說:『沒事,問題不大,你安心把傷養好。』
1月11日下午4點,高志強被從北京朝陽醫院京西院區重癥監護室病房推出,做過CT後,轉入泌尿科病房。
就在48小時前,農民工高志強因為討要70元工錢,被包工頭叫來的人追著捅了一刀,右側腎髒主要血管破裂。
看著身上插滿了導管,高志強說:『被捅的地方很疼,估計流了不少血。』張麗並沒有告訴丈夫,為了保住他的命,他的右側腎髒已經被切除了,『這是他當時唯一的活路』。
為了70元的工錢,高志強付出了如此沈重的代價。他究竟有著怎樣的遭遇?
命保住了,腎髒被切除了
『他被紮中了進出右側腎髒的主要血管,腎髒也受損了,必須切除。』北京朝陽醫院京西院區ICU病房主治醫生曹玉龍介紹說,高志強被紮的位置『太不好』。由於主血管破裂,高志強失血過多,在手術過程中輸血達4000CC。
得知丈夫脫離了生命危險,張麗的眼圈更紅了。
已經三天兩夜沒合眼的張麗回憶,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高志強還打電話回家說『想兒子了。這兩天找到一個好差事,賺點錢之後就回家過年』。沒想到第二天晚上9點多,再次接到丈夫電話的張麗聽到的卻是一個噩耗——『我被人捅了一刀,把家裡的錢拿來吧……』
『老公在外邊打工,老實巴交,怎麼會讓人捅了?』張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是老公絕對不是在開玩笑。知道高志強沒錢做手術,姐夫宋海生聯系到在北京的一個遠房親戚,請親戚趕緊到醫院交手術費。
第二天天還沒亮,張麗瞞著家裡的老人,找到高志強的姐姐和姐夫,一起打車往北京趕。中午12點,他們趕到了醫院,路費花了700多元。
這時候,丈夫已經做完了手術,被送往重癥監護室。送高志強到醫院的工友告訴她,高志強被切除了一個腎,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他被誰捅的?』
『是因為討要工錢,被包工頭的人給捅的。』工友告訴她,還有兩個工友也被捅傷了,不過傷勢較輕,已經出院了。還有,包工頭已經被拘留了,但是行凶者跑了。
『給大公司乾活掙的就是多』
高志強今年28歲,來自河北省景縣留府鎮高莊村。高志強有三個孩子,老大是女兒,今年6歲,最小的兒子只有2歲。
張麗告訴記者,孩子上學、吃飯、穿衣,每年開銷不少。為養家糊口,除了種地,高志強還收過廢品,幾年下來,攢了3萬多塊錢。『但是高志強覺得,這些錢養活三個孩子還不夠。於是在幾個月前收割完家裡的玉米之後,他就來北京打工了。』
高志強從來沒有告訴妻子自己乾的是什麼工作,2009年11月,他回家了一趟,給了家裡1000塊錢。
據了解,高志強在來到北京後,先是在一家服裝廠工作。該服裝廠的一位工人告訴記者:『高志強原先在廠裡做搬運工,由於是臨時工,像他這樣的工人都沒有簽訂合同,工資是日結,沒有拖欠。』高志強工作了70多天,拿到了2000塊錢。
『服裝廠有淡季旺季,現在活兒少了,高志強就又去找新工作了。』這位工人說。
這份新工作是怎麼找到的?轉入普通病房後,高志強第一次講述了這個過程:
1月8日早上,高志強和20名工友一起,到位於北京立水橋的勞務市場找工作。一位姓海的包工頭告訴他們,到他那兒卸煤,一天乾4個小時,給70塊錢,日結日清。20多位農民工都認為,『這活可以乾』。
談妥後,他們當時就乘坐941路公交車隨包工頭來到位於北京市石景山區的工作地點。工作從10點左右開始,一乾就是8個小時,包工頭也很痛快,每人給了140元。『聽說我們卸的煤是首鋼的。』高志強說,他認為找了個好工作,給大公司乾活掙的就是多。
『我三次撥110報警』
那麼,這份『好工作』又是怎樣給他帶來血光之災的呢?
高志強說,1月9日上午10點,他們又像前一天一樣開始乾活了。『4個小時後,活乾完了,可老板不給錢,說晚上纔能給。』工友們開始和老板爭執:說好了白天的錢白天給,晚上的錢晚上給,怎麼又變了!
見老板沒有給錢的意思,高志強撥打了110報警,『有困難找警察,我認為警察肯定會給我們個公道,幫我們要到工錢的。』高志強說。
很快,北京市石景山區新古城派出所的民警趕到了現場。『但是民警來了之後,問清楚情況之後,讓我們自己協商解決,呆了不到10分鍾就走了。』高志強回憶。
民警走後,雙方的協商還是沒有取得進展。20多分鍾後,高志強又一次撥打了110。這一次,民警又來了。『老板對民警說,大哥,請放心,我一定給錢。』高志強說,老板對工友們說,大家一塊跟我去廠裡拿錢吧。
民警離開後,20多位農民工和海姓包工頭一起步行向首鋼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前邊來了一輛捷達轎車,車上有一男一女。』高志強說,女的開車,男的從車上下來,該男子大概30多歲,身高一米七左右,穿灰色上衣,微胖。高志強回憶:『在出發之前,老板拿手機打了個電話,應該就是電話通知的這兩人。』
看到捷達車上的男子下車之後,還沒等高志強反應過來,海姓包工頭突然扇了高志強一耳光,並指著他對男子說:『就是他報的警!』
這時,男子迅速朝高志強衝過來,並且手上拿著刀。
『我扭頭就跑,邊跑邊撥110。』高志強說,可沒跑五六米,就感覺後背右側一麻,他一摸,都是血。工友小宇過來阻攔,被男子用刀傷了胳膊。
『捅我的人跑了,老板被工友們摁住了。』高志強說,他不知道這次110有沒有撥通,因為很快他就昏迷了。
『現在最愁的是醫療費』
1月9日下午被工友送往醫院後,因為沒錢交費,高志強並沒能在第一時間接受手術。
晚上9點左右,麻藥的效力退去之後,高志強疼痛難忍。舉目無親,高志強撥通了妻子的電話,讓遠在600裡之外的妻子給送錢來。
『已經交了一萬八了,這些錢都是向親戚朋友借的。』張麗告訴記者,他們自己的卡裡有多年積攢的3萬塊錢,可是因為好幾年都沒有取過錢,密碼都不記得了。她托親戚趕緊把自己的結婚證拿來,她聽說,只要拿了結婚證和兩口子的身份證,就能在銀行更改密碼取錢。
11日下午3點,醫院又通知家屬交錢,這次要6000元,而且,此前已經欠費5000元。交完身上僅有的4700元,張麗已身無分文。
『能不能讓包工頭那邊先給承擔一些醫藥費?』家屬給承辦高志強案件的新古城派出所民警王海濱打電話問。
『現在還不可以。因為對方可能觸犯了法律,要等檢察院和法院作出處理後,纔能讓對方承擔醫療費。』王海濱說。
『到他完全康復,可能需要5萬元左右。』一位醫生告訴張麗。
張麗和姐姐、姐夫來北京之前,從家裡拿了兩件軍大衣,這兩天晚上就是用軍大衣鋪在地上睡覺。交完那4700元之後,他們已經沒有了吃飯的錢,並且醫院還在催交欠下的1000多元醫療費。最終,記者在離開的時候,借給了其姐夫2500元錢。
5萬元,對這個家庭來說是個難以承受的負擔。『為了要70塊錢,自己要搭進去5萬元。』一提及這個,張麗就淚如泉湧。
1月12日上午,高志強給記者打來電話,說派出所警察到醫院,拿七八個人的照片讓他指認行凶者,並做了筆錄,『聽警察的意思,他們抓到一個人。』
但記者向新古城派出所求證時,得到答復是:『不方便透露。』
12日下午,記者來到高志強曾經的工作地點,位於北京市石景山區北辛莊的首鋼公司料場。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裡是首鋼公司煤場,火車把煤運到這裡,再通過汽車運到廠裡。他還告訴記者,這裡裝煤卸煤的,大多是首鋼工人。對於記者『有沒有可能包工頭弄些農民工來裝卸煤』的疑問,他沈吟片刻說:『有這種可能。』
對於這一事件,本報將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