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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貴高原:下一個黃土高原?
對物價的漲跌,虎山村委總支書記楊老家並不擔心,『這只是暫時的』。9個月的持續乾旱,使他意識到,不改變當地山區植被稀少、水利工程幾無的狀況,乾旱就會時常光顧這裡,『這纔是最重要的』。
老廠鄉的虎山村委和法乃村委所屬的14個自然村在大山深處分散居住。站在老虎山的任何一個地方,目及范圍內都是被開墾出來的山地,油菜、玉米、煙草和馬鈴薯是主要種植物。陳二合說,整個老廠鄉的土地,用『種一坡,收一籮』來形容『恰到好處』,貧瘠的土地使農民到處退林還耕。3月27日,記者在法乃村往水源點的路上看到,上坡上到處有人在開荒備耕,一群羊從土地裡跑過,揚起的灰塵讓過往取水的村民捂口掩鼻。
『如果不開墾,收入更低。』上必米村的陳嘉利說,去年他在山地上種的10畝油菜,不剔除人力成本,純收入不到1000元。從羅平縣志可以看到,面積為3018平方公裡的羅平縣地處滇東高原向黔西高原過渡的斜坡上,山區面積佔78%,類似老廠鄉這樣的深山裡,完全沒有水田,廣種薄收是這裡世代農村人的共識。
羅平引以為傲的油菜花海本是當地一大旅游資源,今年因為乾旱而沒有出現,在老廠鄉深山,開墾出來的梯田從山腳層層疊疊一直到山頂,很少看到自然林或經濟林。據老廠鄉鄉長侯路平提供的數字,深山中的老廠鄉森林覆蓋率為27.4%,遠低於羅平縣39.5%這一平均值。羅平縣政府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說,『實際的森林覆蓋率恐怕要比官方所說的低一點』。記者在從長沙飛往昆明的飛機上看到,雲貴高原部分大山如今黃土成片。
乾旱使雲貴高原及周邊的淡水湖和塘壩大量乾涸,發電廠停止發電:截止到3月22日,石林38座水庫塘壩乾涸;羅平乾涸的塘壩數量更多,一些水力發電站機組停止發電,我國第一個使用世界銀行貸款建設的魯布革水電站原有4臺機組發電,現在因為無水,每天只有一臺機組運轉一小時。在羅平的牛街河發電站,乾涸的大壩內龜裂的泥土上,枯死的魚和螺絲只要用手輕輕一按,頓成粉末。雲南大理著名的青海湖,因為5個月來一滴雨都沒下過,已完全乾涸。
這不是21世紀以來雲貴高原第一次遭遇乾旱。2003年,雲貴高原部分地區發生嚴重秋旱。2005年,近50年少見的嚴重初春旱在雲南出現,雲南全省有705萬人、390萬頭大牲畜飲水困難,昆明市一度被迫取用嚴重超標的滇池水補充城市供水。2008年雲南連續3個月未降雨。史料記錄,截至1949年,雲貴高原有208個年份發生過旱災。
『再這樣下去,我們真會成為第二個黃土高原。』楊老家說。『受統計資料影響,不少人會認為近百年來雲貴高原旱災和旱情均最為突出,但事實上從100年、300年、500年歷史尺度來看,乾旱是雲貴兩省眾災之首的地位一直沒有改變過。』復旦大學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所從事雲貴高原水與環境的研究的楊偉兵副教授說。楊是雲南人,著有《雲貴高原的土地利用與生態變遷(1659-1912)》一書,他認為雲貴高原成為下一個黃土高原的可能性小。
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水資源研究所謝新民教授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雖然現在不能對未來的雲貴高原地理和氣候走向作出准確判斷,但如果人類不好好善待它,『下一個』的可能不是沒有。這位研究水資源規劃與配置的專家舉例說,若乾年前寧夏的一些地方水草豐茂,後來降雨減少,最終變成戈壁;位於黑河流域下游的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旗曾經是一片富庶的綠洲,近幾十年來,由於水量減少,現在這裡流沙廣覆,鹽鹼四起,黃煙彌漫,草木含悲,當時的牧民紛紛遷居他鄉。
『地下水到處流』的無奈
楊偉兵認為,長久以來,對山地中小型農田水利重視不足和對水資源利用不合理,是造成今次旱情嚴重的重要原因之一。
對於雲貴高原發生旱災的原因,歷來爭論頗多。今年旱災發生後,速生桉的種植和雲南瀾滄江、怒江、紅河等大大小小河流上大規模的水電開發熱潮,成為『禍首』熱點。不過,這兩個『禍首』被當地政府部門『否定』。
雲貴高原大部分地區屬於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貌,『地上水貴如油,地下水到處流』。謝新民說,雲南水資源在全國排第三位,但水資源利用率卻只有6%,而全國的總體利用率在6%以上;貴州同為降水量豐富的省份,但由於這裡的喀斯特地貌發育完全,地形多樣,使得水資源向地下滲漏,又沒有相應的水利設施『挽留』這些水,有水卻旱成必然。
雲貴高原斜坡上的羅平縣老廠鄉目前大部分取水點都是找到地下溶洞後引出來的水。在乾旱初起的2009年9月份,雲南《地下水管理條例》纔開始實行,條例對私采濫采地下水做了具體規定;昆明的地下水管理辦法去年12月纔開始實行,當時規定『保護優先』。這些舉措被認為是『遲到的保護』。
記者在虎山和法乃兩個村委的14個自然村少見灌溉渠等水利設施,更不用說與我國中東部地區產糧區水利工程相比。虎山村委總支書記楊老家介紹,即使是在新中國成立後大力興修水利時期,全鄉全村也沒有修過灌溉渠,直到1977年,縣鄉村三級合理修了一條明渠,將珠山埡口的一處地下溶洞水引過來給村民飲用。到1987年,縣裡撥款2萬元為明渠擴容維護,這就是村裡惟一的水利設施。不過,目前因為水源處乾涸,明渠也就不起作用了。
近30年來,西南各地小水利工程一直處於『國家管不到、集體管不好、農民管不了』的尷尬局面。謝新民指出,村鄉兩級政府實際上失去了對興修水利的組織權,有權決定水利工程的部門對公益性水利的興趣大大降低,『效益優先成為水利工程制度上的一大缺陷。』
『如果沒有外界的幫助,想要集全村委之力來完成一件水利工程,肯定做不到。』老山村委老村委書記陳二合說。他雙手捧著被稱為雲南十八怪之一的煙管,不知道自己明天的那一桶水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