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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26歲公務員
曾經的丑小鴨,通過整容成為白天鵝,卻因遲來的美麗陷入愛的困境。
蘇菲整過容。這我知道。整容,是她要傾訴的主題。可是當我見到整過容的蘇菲,還是吃了一驚。不是驚訝於她的美,而是驚訝於那份美的自然。作為一位男士,面對這樣美麗的女孩,心裡會昇起一種莫名的惆悵。她的表達方式,也讓我驚訝。『我長得還行吧?』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說實話,這麼爽利的語氣,和她溫婉的面容不太搭調。
還是先讓你看看以前的我吧。就是這張,大二時照的。找得到哪個是我嗎?最胖的那個。想不到吧。
真的想不到。照片裡的女孩,幾乎具有胖人通常有的全部特征:白,胖,甚至有點油膩。我當然沒有那麼說。只是抬頭看著她,等她開口。我知道,她有好多話想說。
我們家可能是有肥胖基因吧。我爸我媽都是胖子。白白胖胖的那種。我從小就生活在一個胖子的世界裡。我媽說我生出來就胖,喝口涼水都長肉的胖。家裡人都特別喜歡我。所以我也不覺得胖有什麼不好。我甚至也沒有一個所謂『胖』的概念。好像大家都應該是這樣吧。胃口又好,整天嘻嘻哈哈開心得不得了,挺好的。直到上了學,見到好多同齡的小朋友,瘦瘦的,靈活,精乾,我纔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太一樣。
開始討厭自己的胖了?
那倒沒有。只不過覺得那種瘦瘦的男孩、女孩挺好看的。我就喜歡好看的東西。小時候買玩具、買衣服,專門挑那些顏色好看的。上學以後,也只喜歡和長得好看的同學在一起玩。我這人,心眼簡單,大大咧咧,所以從小學到中學,跟誰都能玩到一起。想想那時,真有意思。一大幫孩子膩在一起,除了我一個胖子,其他全是小美女小帥哥。可我這胖子偏偏還是一群人的主心骨。這麼說吧,直到高中,我從來都沒因為自己胖而自卑過。
為什麼說直到高中呢?
還不是因為一個情字。初中的小孩子談情,挺可笑的。可是那時候不覺得可笑。很認真地喜歡上一個人,很認真地學著做喜歡一個人應該做的那些事。而且,我喜歡的都是帥哥,標准意義上的帥哥。從初中到高中,我喜歡過幾個男孩,都是校草級的人物。喜歡誰,我就給他寫信。用小女孩都喜歡用的香水信箋,抄幾句席慕容的詩,詩後面畫一個笑臉,認真疊成心形,大大方方在早自習前交到他手裡。喜歡就是喜歡,我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偷偷摸摸的必要。信交出去,多半石沈大海,或者變成男孩子們私底下的笑料。走在學校裡,我經常能感覺到有人在身後指指點點。可我一點不難受。為什麼胖女孩就不能喜歡帥哥呢。中學時代寫的日記裡,最多的話就是有一天被帥哥青睞,然後成為公主幸福下去。
上了大學,終於發生了一些事,對吧。
對,發生了一些事。我開始還以為是幸福降臨,美夢成真。那是我的一位學長,學校的足球健將,除了身材好,還有一副羡煞旁人的俏麗面容。說實話,第一眼看到他,就愛上了,雖然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我動用了一切關系吸引這個男孩注意。和他朋友結識,混入飯局。每次他踢球,我都帶著很多飲料,成為最佳後勤人員。有一次他把球踢到了我身上,跑過來道歉,我竟然有點幸福得要昏倒。從那以後,我每天都會給他打飯,甚至有時候站在男生宿捨樓下等他出來,就為了和他打個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感動了上天,大二那年,他竟然答應了我的追求。幸福來得太突然。那種感覺,不僅僅是幸福,幸福裡還夾雜著感恩。沒錯,我是有些感激他,感激他給我機會,讓我愛他。所以,當他要求的時候,我很輕易地就和他發生了關系。沒過多久,他主動約我出來談了次話,談話的主題,是分手。我問他為什麼,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他說,只是性格不合,大家不必勉強。纔剛開始,還沒緩過神來,愛情就結束了。
性格不合,這似乎是一個可以通用的分手借口。
是啊,借口而已。可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最讓我接受不了的是,事後有人告訴我,我們之所以能在一起,不過是他和幾個哥們之間的一個賭局。至於說和我發生了關系,對於男孩來說,不過是額外的福利。我氣炸了,怎麼可以這麼糟蹋一個人的愛。我跑到他宿捨樓下,發瘋似的大喊。吵得整棟樓的所有窗戶都打開了,無數個看笑話的腦袋從裡面伸出來。他實在掛不住,只好下樓,想把我趕走。我說,我不是來鬧的,我只想要個理由。他說,這需要理由嗎,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明白你的感受。這是一個不配談愛的男孩玩的一個殘酷的游戲。
這件事給我的打擊太大,從小到大一直沒有潰敗的自信土崩瓦解。我天天流淚,吃不下飯,甚至吃了安眠藥自殺,幸虧被我媽及時發現搶救了過來。
所以,決定減肥,是吧。
准確地說,減肥的決心,是我媽幫我下的。我們家經濟條件還不錯,我媽說,連死都敢,為什麼不敢好好活著,活出精彩給人看。於是就帶著我去了整容醫院抽脂減肥。也許是心情原因,手術之後,食欲也急劇下降。抽完脂,竟然再也沒有胖起來。
從照片裡的你,到現在這樣,應該不是一次手術就能實現吧。
當然,減肥只是第一步。之後,我對整容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不僅開始雕琢身材,面容也成了改善的重點。雙眼皮,墊鼻子,削雙頰。幾年算下來,花去了10多萬。可我覺得值。家裡人都說我從丑小鴨,逐漸變成了白天鵝。
你現在的樣子,任何異性都會心動的。
這一點,我很清楚。畢業之後,我開始進入社會,沒有人知道我原來的樣子。我突然發覺身邊的異性緣開始增多。很多男人殷勤地接送我上下班,情人節聖誕節也總能收到神秘的小禮物。這讓我有點受寵若驚,想不到整容給自己帶來了這麼大的改變。這幾年的追求者裡面,有不少帥哥。我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好看的男孩。所以,我從不放棄任何的機會和帥哥接近。記得曾經一天之內和四個人接連約會。對我來說,被人欣賞是件值得自豪和激動的事情。
這不是很好嗎?你終於可以坦然享受和帥哥的愛情了。
如果真能坦然,就好了。每當看到帥哥青睞的樣子,我都有一種難以覺察的痛楚。幸福的同時,我又在懷疑,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會有帥哥青睞於我。他們的殷勤底下究竟藏著多少真情實意?每當和這些帥哥們交往到水深火熱之後,我就會立馬掉頭就走,再也不和他們聯系。而每當他們跑來問我為何如此絕情的時候,我就會冷冷地說:這需要理由嗎?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是在報復。
可能算是報復吧。但我真的不是處心積慮要去折磨別人。喜歡一個人,在關鍵時刻逃開,然後冷言冷語奚落那個被拋棄的戰利品,這幾乎成了我的情感怪圈。我也很痛苦,這幾年下來感情的游戲並沒有帶給我多少快樂。特別是和這些追求者的分手,逐漸成為不能自控的行為。很多個晚上,我都是從噩夢中驚醒,夢中來到鏡子前,突然發現自己又成了那個丑小鴨,肥胖臃腫。
你必須拯救自己,而且,這比減肥難得多。
我當然想拯救自己。我渴望一份真實的愛情,但在愛情面前,我又舉棋不定。我恐懼復仇的火焰再次燃燒,可又希望能在一份愛情面前完成自我的救贖。上個月初,我結識了一位大學老師,樣子和氣質都挺滿意的。他喜歡我,追我追得很猛。我也渴望改變,渴望真實地投入這份感情之中。但正因如此,我現在又不敢和這位老師過於接觸,害怕傷了他,害怕傷了我自己。
本文僅為個人傾訴,不代表本報立場觀點
【阿德說】
雷蒙德·卡弗有一篇小說,叫做《當我們談論愛情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很可惜,當我們在談論愛情的時候,多數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談論什麼。那個傷害蘇菲的男孩固然不配談愛,蘇菲又何嘗知道愛情是什麼?
我們常常憧憬純粹的愛,超越種族,超越年齡,超越文化,超越金錢,超越容貌。作為浪漫的想象,這憧憬沒什麼不好。它至少讓我們學會為羅密歐與朱麗葉流淚,學會為怪物史瑞克祝福,學會為巴黎聖母院裡的鍾樓怪人感慨唏噓。可是,這份憧憬發展到極端,也會導致極不健康的觀念:好像金錢、容貌會成為愛情的阻礙。富人不敢愛,怕人愛上的只是自己的錢;美人不敢愛,怕人愛上的只是自己的臉。似乎只有那個抖落一切社會標識之後的絕對的自我,纔是可愛的。可是,如果我們真的把這一切都扯掉,真的會找到一個赤裸裸的自我嗎?一個人真正成熟的標志,是接受自我。這個自我,包括他的種族、年齡、文化、金錢、容貌。坦然地接受這些上帝賜予的禮物,纔有可能坦然享受上帝賜予的愛情。
所謂坦然,就是對自己別無選擇只能做自己這件事,安之若素。大舜年輕時很窮,他不抱怨,只是認真過好貧苦的生活,好像從來如此。後來發達了,坐擁天下,左娥皇右女瑛,他也沒什麼不安,只是認真盡好作天子的本分,好像從來如此。這就叫做安之若素。
蘇菲,你的問題,恰恰在無法安之若素。從前那個顢頇快樂的胖女孩,是你;如今這個美麗溫婉的女孩,同樣是你。無論通過什麼辦法獲得,這副面容已然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既然已經如此,就要學著好像從來如此一樣生活。否則,且慢談愛。
其實,關鍵不在於你是否整容,而是在於是否學會真正愛自己,並且靠愛自救。
漫畫劉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