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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集中時間看了電視劇《紅色搖籃》,感慨很多,意外不少。做文學多年,從來認為,從藝術創作的角度講,電視劇是藝術性較文學更弱一些的藝術,主要用於為閑人們打發時間。說實話,無論因為忙碌還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很少看電視劇,可最近一兩年,好幾部戲讓人頗感震撼,覺得電視劇編創者在風險更大(資本投資數額驚人),制約因素更多(創作者面對歷史事實時不可以作過度的個性化發揮)的情形下,苦心思索,精細打磨,推出了不少好作品,而這些作品在歷史事實與場景的表達和再現上,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以及可觀賞性方面做了許多有益嘗試,令人佩服。
二
我是在剛剛看完電視劇《大秦帝國》之後看到《紅色搖籃》的。《大秦帝國》因為有原創小說的堅實基礎,劇情頗為好看,對話也相當上檔次。著作者孫皜輝本人出於自己的價值觀,對商鞅這個頗有爭議的歷史人物進行了具有詩意想象和人格放大的塑造,有說服力地修改了歷史,在藝術層面和性格邏輯上是可以為人接受的。《紅色搖籃》塑造的是眾多在中國共產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領袖人物,特別是毛澤東這個深入人心,包括影視劇在內的各種文學藝術作品裡反復被描繪的偉人形象,難度是可想而知的。歷史如此切近,對歷史事件和人物的評價常常事關當下,創作者如何在尊重歷史的前提下進行藝術創作是一個巨大挑戰,《紅色搖籃》的表現是有說服力的。
三
這是一部題材選擇頗有戲劇性和深度意義的創作。1931年至1934年間,毛澤東在盡顯其領軍纔能、治國智慧的同時,他的政治生涯也頻頻受到各種誤解、打壓、批判,其政治地位時起時伏,這既符合歷史本身的事實,又凸顯出其中的戲劇色彩。特別是將黨內斗爭引入其中,高濃度地加以展現,使這部劇作在展現重大革命歷史的同時,也讓人看到了毛澤東身上許多難得的信念和力量。甚至可以說,將人格內涵和具有啟示意義的人生價值觀融入其中,令《紅色搖籃》這部主旋律劇作的藝術性陡增。
四
五次反『圍剿』時期的毛澤東,作為共產黨內的政治人物還是一顆正在昇起的新星。其時,黨的力量薄弱,政治環境險惡,黨內路線斗爭激烈,觀念衝突非常劇烈。此時的毛澤東,要依靠個人智慧團結力量,憑借個人纔乾領導軍隊,堅持自己的信念並同內部的其他力量作斗爭。有一場戲很有代表性,當毛澤東被解除軍隊領導權、政治上受到打壓的同時,被毛岸英的來信打動,他百感交集,發出了一連串的自我追問。在自我設問和自我作答中,讓人感到這部電視劇既是在表現歷史,更是在塑造人格。
五
《紅色搖籃》很好地處理了這樣一個性格邏輯,即個人奮斗與社會理想的融為一體。固然,毛澤東是個有遠大抱負的個人,但劇中的形象更讓人感到他的抱負是與社會理想融合在一起的。其重要標志是,當毛澤東以戰功取信於將士和蘇區民眾的時候,卻得不到來自『臨時中央』主要負責人的理解,直至受到種種不公待遇。但毛澤東依然如故地投入到事業當中,認真做好每一件即使看上去很瑣碎的事情,並且常常有聲有色地開展起來。他總是如此對待自己的境遇,人格境界之高遠得以彰顯。這種人生意義上的表達,極具感染力。
六
觀《紅色搖籃》,還讓我聯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毛澤東一直以來對魯迅不吝贊詞地表達自己的尊敬。其實正是兩人在對待中國歷史和現實的問題上有很多所見略同的地方。他們都是執著於中國歷史與現實的革命者,特別反感食『洋』不化、自以為是的人物。毛澤東反對的『本本主義』,魯迅熱諷的到國外『炸大一回』的留洋學者,都是基於中國特殊現實發出的個人見識。毛澤東贊賞魯迅的『硬骨頭』精神,其實也是其個人風格的映照。
七
綜合看《紅色搖籃》的藝術創作,戰爭場面雖沒有太多創意,但慘烈性和煙火制作還是成功的。演員當中,多數人物的表現都不錯,對手戲時能看到高潮。毛澤東、朱德的飾演者在前幾集入戲不夠深,但隨著劇情的發展,投入度和融合度逐漸增強。特別是扮演毛澤東的演員,漸入佳境,很好地闡釋了劇作主題。有些細節把握上還有不足,如毛澤東只要出場就吸煙,有點累贅。音樂密度太大了,有的地方並未達到需要音樂抒情的地步。劇中人物好幾次提到『將在外,君命(還有一處字幕顯示為「軍命」)有所不受』。其實,在《史記》裡,此話的准確說法是『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以毛澤東的文史水平,應能准確使用纔對。
八
觀此劇還想到一點,為什麼《大秦帝國》、《紅色搖籃》這樣的電視劇,在電視臺播放過程中的影響力不像我們集中觀看以後那麼大?我以為,這與電視劇的播放方式有關,一天播放兩三集的做法,就像小說的初次發表是連載方式一樣,對作品的內在結構和外在形式提出一些特殊要求,不能按此規律辦,就會影響吸引力。其實,集中起來看,效果大有不同,就像對待一部長篇小說的閱讀一樣。這或許也是從業者應當考慮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