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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莉坐在自己的檸檬水攤位旁邊。 |
茱莉和她的檸檬水海報。 |
邁克爾·富蘭克林和自己的小女兒在『檸檬水起義』現場。 |
一張橘紅色的大卡紙被藍色的膠帶固定在銀色的桌子上,上面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勾出了兩個英文單詞:『檸檬水』、『50美分』,中間用蠟筆仔細地涂成了不同的顏色。桌子上擺著兩袋紙杯、一包濃縮檸檬粉,一個盛滿冰水的塑料桶。
這是美國街頭再常見不過的出售檸檬水的攤位。在桌子旁邊,7歲的美國女孩茱莉·墨菲坐在一把黑色的折疊椅上,帶著點羞澀的笑容,看起來與其他賣檸檬水的孩子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就是這個擺放在美國西部俄勒岡州波特蘭市的檸檬水小攤,卻在過去的一個月裡,成了整個美國的熱門話題。先是攤主小茱莉因為沒有衛生許可證被當地的衛生檢查員驅逐出了集市,幾天後她的遭遇變成了全國的熱門話題,當地的地方官員也親自向她道了歉。再後來,她重新開了檸檬水攤位,賣了一天的檸檬水,並且靠著掙來的錢和媽媽一起去了期待已久的迪斯尼樂園。
甚至,8月26日,當小茱莉在迪斯尼樂園裡,抱著身旁的『灰姑娘』,向媽媽的相機鏡頭展開燦爛的笑臉時,在她最早被驅逐的集市上,人們又舉行了一場聲援她的『檸檬水起義』:每個參加『起義』的人都會在集市上擺出一個檸檬水的攤位,以表達自己對小茱莉遭遇的不滿。
在這個位於波特蘭市蒙特諾馬郡艾伯特大街的集市上,大批全副武裝的警察神情緊張地在街道上來回走動。人們大概很難想象,讓他們如臨大敵的,竟然是路邊那一個個小小的檸檬水攤。
這一切讓茱莉的媽媽瑪利亞·法伊夫十分意外。8月30日,她在電話裡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小茱莉『本來只是想掙點零花錢』。
我想去賣檸檬水,就像奧利維亞小豬那樣
法伊夫起初並不明白女兒在說什麼。她還記得,兩個月前的一天,自己正在開車,坐在旁邊的女兒突然扭頭說,她想擺一個攤去賣檸檬水,『就像奧利維亞小豬那樣』。
法伊夫費了點時間纔弄清楚,奧利維亞是茱莉很喜歡的一只卡通豬。在前一天晚上的動畫片裡,這只耳朵尖尖的白色小豬在路邊賣起了檸檬水,茱莉告訴媽媽,看完之後,她就夢想著能有一個自己的檸檬水攤。
一開始,法伊夫『實在懶得弄這些』。當時,這個離了婚的母親正在為找工作而焦頭爛額,對她而言,擺攤賣檸檬水要做的准備工作太復雜了。但在女兒反復提了很多次之後,法伊夫還是決定,幫助女兒去擺一個小攤,因為她覺得,這是女兒『真心想做的事情』。
不過,在開始的一段時間裡,母女倆一直想不出應該把攤位擺在哪裡。她們找了好久,直到法伊夫突然想起自己剛剛參加過的一個名叫『最後一個星期四』的創意集市。
在最近的十幾年裡,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四,人們都會聚集在蒙特諾馬郡的艾伯特大街上,販賣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法伊夫說,自己很喜歡那裡輕松、友好的氣氛。於是她向女兒承諾,在下一次的集市開始的時候,她會帶女兒去那裡賣檸檬水。
在等待集市的時間裡,茱莉一直興奮極了。她總是纏著媽媽不斷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賣檸檬水啊?』很快,她們就做好了『練攤兒』的准備。法伊夫幫女兒准備好了濃縮檸檬粉、糖、紙杯、瓶裝水、桌子、椅子、勺子、量杯,還有免水洗手液。而小茱莉則專門為自己的攤位做了一個招牌。
這個簡單的招牌是一張橘色的卡紙,足有半個茱莉那麼高。法伊夫幫助女兒在紙上寫上了『檸檬水』的字樣,並且標注標准價格:『50美分』。茱莉則用蠟筆仔細地把這些字母涂上了不同的顏色。在旁邊空白的地方,她還用鉛筆畫了幾張笑臉,並且在旁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宣傳語:『美味』、『好喝』。
7月28日一早,母女倆就開車朝集市出發了。茱莉穿著粉紅色的T恤,粉紅色的褲子,頭發也用粉紅色的發圈紮成了馬尾。她和媽媽在熙熙攘攘的集市裡轉了一圈,最後纔決定,把自己的檸檬水攤擺在一個畫家的攤位和一個賣兒童服裝的攤位中間。
還沒等茱莉把攤位完全支好,已經有第一個顧客光顧了。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掏出50美分,希望買一杯檸檬水。
『也許他們想支持一個7歲的小女孩,讓她掙點零花錢吧。』法伊夫事後回憶說。
不過,盡管立刻有生意上門,茱莉依舊有條不紊地完成了每一個步驟。她用免水洗手液仔細地洗了手,用小鏟子把冰塊加到杯子裡。做出一杯檸檬水之後,她會擰上瓶蓋、封住袋子,以保證它們的衛生。
很快,茱莉賣掉了15杯檸檬水,掙到了7.5美元。一切都在順利地進行,直到20分鍾後,一位拿著文件夾的女士走過來告訴她們,這個小小的攤位必須立刻關閉。
政府的規定也許有些太多了
一開始,法伊夫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給我看一下你們的衛生許可證。』這位胖胖的女士說。她同時自我介紹說,自己是郡政府的『衛生檢查員』。
『我們沒有許可證。』法伊夫知道,辦理這樣一張『臨時衛生許可證』,需要120美元的手續費,她只能向這位檢查員解釋著,『我不知道小孩子賣檸檬水也需要辦許可證。』
『當然需要。』這位頭發花白的檢查員語氣冷冰冰的,臉上也沒有一絲笑容,『如果你們沒有衛生許可證,那就說明你們沒辦法保證檸檬水的食品安全。』她隨後向法伊夫出示了一張告示,上面說,如果法伊夫不立即離開,就會被罰款500美元。
站在一旁的茱莉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甚至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衛生許可證』。法伊夫想向女兒解釋,但檢查員卻一直站在她們的攤位前,瞪著她,並且不斷重復說,她們應該立刻關張回家。
『行了!我們這就走。』法伊夫不想『惹麻煩』,她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准備回家,一邊盤算著怎麼向小女兒解釋所發生的一切。
檢查員隨後離開,但臨近攤位的兩個攤主卻看不過去了。『衛生檢查員沒有權利叫你離開,這是一場鄰裡之間的聚會。』在旁邊賣兒童服裝的攤主邁克爾·富蘭克林說。他很快想到了一個主意:把賣檸檬水改成免費贈送。
『檢查員拿出的紙上規定說,沒有許可證就不能「賣」任何東西,但我們可以「送」啊。』富蘭克林說。在另一側展示自己作品的一個畫家,則幫小茱莉在她的招牌上加上『免費』和『建議捐款』幾個字。
很快,母女倆又忙碌了起來。很多人聚過來要求拿檸檬水,並且主動『捐』出一兩美元來支持小茱莉。
不過,沒過一會兒,衛生管理員再次回來,並且堅持,按照規定,母女倆必須立刻離開。
當聽到連免費贈送檸檬水也不允許的時候,茱莉坐在自己帶來的椅子上放聲大哭起來。法伊夫已經在匆匆忙忙地打包准備回家,旁邊的富蘭克林還在不斷勸說她們留下來,集市上的人們也不斷向這裡聚集過來。
『那可真是個大場面。』法伊夫回憶說,『我想,茱莉應該不是真的在意自己有沒有贏利,她只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掙些錢,她只是覺得好玩。』
母女倆隨後離開了集市。在回家的路上,茱莉漸漸停止了哭泣。她扭頭向媽媽抱怨說,她『不喜歡那個阿姨』。
『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我們不應該生她的氣。』法伊夫試著向自己的女兒解釋,『不過,我們的確應該感到不安,政府的規定也許有些太多了。』
『我討厭政府!』茱莉說。法伊夫趕忙告訴她,政府也做了很多事情,比如,限制開車的速度,讓道路保持安全;還設立了警察,讓人們在被搶劫的時候可以打電話求助。
『而且,因為政府的幫助,你纔能免費上學啊。』法伊夫對女兒說。
但這個7歲的小女孩始終弄不明白,為什麼同樣一個政府可以『又好又壞』。想了一會兒,茱莉扭過頭去,小聲嘟噥著:『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這是個荒誕而美好的行動
當法伊夫准備離開集市的時候,富蘭克林給她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並且告訴她,自己有一個網絡電臺的節目,希望在周日做一個關於這件事的訪談。這個中年人對法伊夫說,他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創辦了自己的網絡電臺,並且常常在上面發布抨擊政府的消息。
從周四到周日,法伊夫一直在猶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參加那個訪談,因為她覺得『無政府主義者的口碑都不大好』。但想到衛生檢查員站在面前,自己氣得『頭腦發昏』的時候,富蘭克林卻在旁邊那麼冷靜地幫助自己和女兒,法伊夫作出了決定:『我應該去謝謝他。』
不過,談起這件事,富蘭克林毫不謙虛地認為法伊夫和茱莉『很幸運』,因為她們『把攤位放在了無政府主義者的旁邊』。這個網絡電臺主持人對自己『無政府主義者』的身份充滿了自豪:『我的兩個小孩已經是兩個小「異見分子」了,而茱莉卻只能在那裡哭泣。我覺得應該幫助她。』
在8月22日的訪談節目裡,富蘭克林專門為這次『檸檬水事件』編了一首饒舌歌曲,又做了一場超過一個小時的評論,而對法伊夫的采訪只用了10分鍾。
但法伊夫卻覺得很滿意。『我很高興他沒勸我也變成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她說,『他讓我把在檸檬水攤位前的憤怒都講出來了,我覺得舒服了很多。』
節目播出之後,當地一家名叫『俄勒岡人』的報紙也對法伊夫進行了電話采訪。第二天,法伊夫突然發現,自己和女兒登上了報紙的頭條。
『上頭條的可都是大事啊。』這個平凡的母親至今忘不了自己的驚訝。
她沒有想到,更多讓她吃驚的事情正在一件接一件地到來。吃早飯的時候,她開始不斷收到要求采訪的郵件和短信,等到午休時間,她的手機已經被短信塞爆了。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和茱莉一起在波特蘭的演播室接受了福克斯電視臺的專訪,而當地電視臺采訪母女倆的畫面,也被放上了CNN。沒過多久,全美國都開始談論這對母女與她們的檸檬水了。
在不斷重復她們的故事之餘,人們也開始爭論,茱莉受到的對待是否合理。在俄勒岡州,各級政府的官員都表示,『從技術上來講』,那位衛生檢查員的行為並沒有問題。
一個檢查員對記者說,在監督的過程中,他們必須公平、一視同仁,不管對方是誰,年齡多大。『我們的規則是要保護公眾。』
而俄勒岡州公共健康部的官員則表示,在公共活動中支起一個攤位就是在從事商業活動,『這與攤位的大小無關』。
另一些人則根本不理會管理部門這種解釋。『無政府主義者』富蘭克林是最難纏的人之一,他很快在網上發出號召書,希望組織一場『檸檬水起義』。他希望,在8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四』集市上,人們早早來到艾伯特大街,搶佔地盤,擺出很多個檸檬水攤。
這個前臂布滿文身的中年人喜歡用阿比·霍夫曼來標榜自己的行為。作為1960年代美國著名的反對越戰人士,霍夫曼常用一些荒誕的行為來表達自己對戰爭的不滿。
『「檸檬水起義」也是一個荒誕但美好的行動。』在網絡號召書裡,富蘭克林寫道,『政府會來的,但我們也不會離開!』
孩子們還能繼續賣檸檬水嗎?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害怕政府嗎?
在母女倆登上頭條的那天早上,除了蜂擁而至的記者,法伊夫還接到了另一個人的電話。打來電話的人自稱是蒙特諾馬郡的官員,他希望和母女倆在午休的時間『聊一聊』。
但法伊夫沒想到的是,到了午休的時候,這個電話被轉接給了蒙特諾馬郡的最高地方官傑夫·科根。與衛生部門官員的堅持不同,這位美國的『縣級乾部』很大方地承認,政府的確有些『熱心過度』。
『對於你們受到的對待,我覺得非常糟糕。』科根在電話中說,『……我很抱歉。』
在寫給中國青年報記者的郵件中,科根如此解釋自己的行為:『很多人寫信給我,告訴我他們對這件事的不滿,我就立刻給小女孩的媽媽打電話道歉了。』
對於最高地方官的道歉,法伊夫有些吃驚。不過,在電話裡,她接著追問:『你會做什麼改變嗎?孩子們還能繼續賣檸檬水嗎?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害怕政府嗎?』
『我會讓工作人員在維護規定的時候更加慎重。』科根說,『法律是用來維護人們的安全的,而不是像這樣荒謬地針對小孩子的。』
在隨後面對記者時,科根也不斷表示,自己非常理解茱莉的感受。『我的兒子、女兒都賣過檸檬水,我小時候也賣過檸檬水,在美國,很多小孩子都有這樣的經歷。』科根說,『這是很有特色的美國標志,我不希望它被取締。』
他同時解釋說,在7月的集市上,當地的衛生檢查員關閉了好幾個檸檬水攤,小茱莉只是這些攤主之一。『檢查員的工作就是檢查食品衛生情況,保障人們的「生命健康財產安全」。他們的工作非常重要。』科根說,『事實上,蒙特諾馬郡是美國食品最安全的幾個郡之一。』
當然,他也承認,這並不意味著一定要采取如此嚴格的限制措施。『衛生檢查員是在嚴格遵循規定,但他們也應該給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一個「空隙」。』
在這次通話即將結束的時候,科根向法伊夫要了她和女兒的通信地址。隨後,他寫了一封短信,專門向7歲的茱莉道歉。
『我也有小孩,我不希望他們像這樣被對待。我需要向人們道歉。』科根說,『我的父母一直告訴我要誠實、率直,我覺得對於一個官員而言,表現出自己的善良和關懷也非常重要。』
很快,法伊夫和茱莉一起給科根寄回了一張可愛的小卡片。母女倆在卡片上寫著『謝謝』。在卡片的空白處,茱莉還用鉛筆畫上了一只小小的檸檬。
我們從來不希望自己的檸檬水攤會變成一場政治事件
除了這個道歉,那場中斷了的檸檬水銷售還給茱莉帶來了更多有意思的經歷。比如,當地一家廣播電臺的工作人員覺得,發生在茱莉身上的事情『很糟糕』。他們主動聯系法伊夫,希望資助茱莉,開一個新的檸檬水攤。這個檸檬水攤的全部設施都由廣播電臺提供,不過這一回,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密爾沃基市的一個連鎖商店裡。
重新擁有一個檸檬水攤,這讓茱莉非常興奮。而周圍的人們也表現出了超乎想象的熱情。人們不斷地來購買檸檬水,很多人甚至只是希望給她錢,讓她『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
最早,茱莉賣檸檬水是希望把掙來的錢存起來,等到去迪斯尼樂園玩的時候買些小玩具。這個在鄉下長大的小女孩一直想去迪斯尼樂園,但忙於學習護士課程的媽媽卻始終沒辦法帶她去。兩年前,法伊夫向女兒承諾說,等到自己找到了工作,就開始存錢,存夠了就帶她去玩。
『我本來希望2011年能有機會帶她去的。』法伊夫這樣解釋。現在,這一刻提前到來了。
聽說了茱莉的小心願以後,許多人開始盡力資助這個賣檸檬水的小女孩,有的人買一杯50美分的檸檬水,卻留下了100美元。一天下來,法伊夫根本數不清楚女兒一共賣了多少杯檸檬水,反正最後盤點收入時,她們倆一共掙了1838美元31美分。
『1800美元就夠我們去一趟迪斯尼了。』法伊夫說。雖然,最後她還是多花了點錢,因為『那裡的飯和紀念品實在太貴了』。
法伊夫和茱莉在迪斯尼樂園玩了兩天,茱莉在那裡非常開心。她最喜歡『雷山』和『加勒比海盜』,也喜歡和公主們合影——尤其是『灰姑娘』。臨走的時候,她在裡面買了一頂有米老鼠耳朵的帽子、一個米妮玩偶、一件印有『超凡小仙子』的T恤,還給家裡的其他人買了禮物。
『媽媽,這裡太棒了!』茱莉唧唧咯咯地笑著,露出了自己還沒長齊的牙齒。
她並不知道,這個時候,法伊夫正懮心忡忡。因為她覺得這場檸檬水引發的事件,已經悄悄地變了味,很少有人真正關心茱莉的生活,他們大多只是想通過這個小女孩的故事,發泄一下自己對生活的不滿。
在著名的社交網站Facebook上,已經有上千人宣稱,自己會去參加8月底舉行的檸檬水起義。發起這場運動的富蘭克林希望,到時候會有上百個檸檬水攤或者其他活動,以『奪回』他們這一月一次的節日:『這是一個人與人之間相互接觸的地方,你再不需要購買什麼許可證。』
而政府方面,波特蘭市已經昇級了戒備。人們猜測,警察們會對『起義者』采取嚴厲的措施。
法伊夫非常擔心在這樣的場面中,會有人受到傷害。在富蘭克林的網絡『號召書』下面,她懮心忡忡地留言說:『我不知道……有些東西好像有點變了。』
富蘭克林當然不會理會這樣的聲音。這個堅定的無政府主義者認為,法伊夫已經『被發生的一切嚇壞了』。事實上,法伊夫早已聲明,自己和女兒不會像很多人期待的那樣,參加這場起義:『我們從來不希望自己的檸檬水攤會變成一場政治事件。』
她還記得,最早答應幫女兒賣檸檬水的時候,她是希望,這個熱鬧的『最後一個星期四』集市,會讓她在郊外長大的女兒,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但現在,這個世界似乎有些太復雜了。
我們不給你檸檬水喝!
盡管很多人覺得,『檸檬水起義』是件很嚴重的事情,但富蘭克林一直堅持,這只是個『荒誕的主意』,是『一個玩笑』,『但現在,它已經被美國的媒體渲染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了。』
在約定的『起義』當天,也確實沒出現人們想象中的激烈、擁堵的場景。市長山姆·亞當斯專門到場『坐鎮』,全副武裝的警察在街道上層層戒備,但在他們面前,整條冷清的大街上只有7個賣檸檬水的攤位,其中還有3個攤位的攤主,是真心想來賣檸檬水掙點錢的。
按照網上發布的計劃,『起義者』應當用檸檬水攤位佔據整個街道,並在晚上以一段長達5分鍾的沈默來結束一整天的活動。但現在,零零散散的檸檬水攤讓現場3倍於以往的警力顯得有些滑稽。
『面對不同的意見,美國人只是害怕、懶惰。』富蘭克林對本報記者抱怨。他領著兒子和女兒來到現場,卻發現在網上聲稱自己會來的人幾乎都沒有出現。
『檸檬水起義氣息奄奄地失敗了。』當地一家媒體這樣描述道。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失望而歸。弗朗西斯科·侯德曼是現場7個檸檬水攤主之一。他站在一個公交站牌前,面前擺著一張桌子,上面兩個很大的瓶子裡裝著酸橙汽水和檸檬水。桌子前面的招牌被他10歲的兒子寫上了一句話:『去迪斯尼或者被趕回家。』
『我兒子聽說了茱莉的故事,他說,我們也去賣檸檬水,看能不能去趟迪斯尼樂園吧。』侯德曼說。
盡管同樣沒有食品衛生許可證,但這位攤主發誓,自己賣的飲料『絕對安全』。『做檸檬水又不是什麼復雜的事情。』他說。這一回,倒是沒有檢查員來讓他們回家。
站在艾伯特大街上,市長亞當斯看起來心情很好。『氣氛真不錯,有很多人是全家一起來的。』亞當斯說,『站在這兒的感覺真不錯。』
到了下午,在周圍平靜的氣氛中,他開玩笑說,自己也想來一杯檸檬水,而站在他旁邊的波特蘭市交通運輸顧問則想要一杯酸橙飲料。
不過,身為市長,這個願望並沒有那麼容易滿足。當他走向富蘭克林,想跟他說幾句話的時候,這位留著長發的男人大聲地指責他把警察帶到這裡,剝奪了大家的『最後一個星期四』集市。
『我不歡迎你,我的家人也不歡迎你。』富蘭克林說,『所以……我們不給你檸檬水喝!』
這位市長很生氣,但他也只好轉身離開了。
政府不再相信我們能做好自己選擇的事情
相比於父親的失望,富蘭克林的兩個『天生就是反政府主義者』的小孩卻在『檸檬水起義』中玩得很開心。他們做了不少檸檬水,又把它們免費贈送給了路上的人們。
『起義』發生的時候,法伊夫和茱莉還在幾百公裡外加利福尼亞州的迪斯尼樂園裡。一位朋友發短信告訴法伊夫,『起義』很和平,警察也沒有使用武力,她這纔放下心來。
『只有7個人出現讓我有點難過,這大概不是富蘭克林想看到的結果』,法伊夫說,『但至少,富蘭克林的女兒和兒子在賣檸檬水的過程中玩得很開心。這就夠了。』
法伊夫小時候沒有賣過檸檬水,但她曾經為了掙零花錢,送過很長時間的報紙。不過現在,隨著法律條文的增加,僱用兒童送報紙已經是違法行為了。『政府不再相信我們能做好自己選擇的事情。』法伊夫說,『而且,他們還希望從這些限制中掙更多的錢。』
她總會講起自己女兒被要求辦理的那個臨時衛生許可證。『如果你只是想賣一天檸檬水,辦許可證就要花120美元!』她的語氣憤憤不平,『我甚至都不相信賣檸檬水能把辦證的成本掙回來。』
不過,經歷了這次『檸檬水事件』,法伊夫和女兒茱莉突然變得有名起來,常常有人在路上認出她們。而在茱莉的口中,被衛生檢查員驅逐的『糟糕的一天』,也已經變成了『由壞變好的一天』。盡管,因為害羞,她始終不願意跟別人談起這些。
待在家裡的時候,茱莉喜歡看動畫片,比如海綿寶寶,或者奧利維亞小豬。她喜歡小動物,並且宣稱,自己的願望是長大後做一名獸醫,專門照顧那些可憐的動物們。
小茱莉很開心自己不用去參加檸檬水起義,因為她『不喜歡被人注意的感覺』。她剛剛轉學到一所新的學校,再過一周,她就要上二年級了。茱莉希望自己的新同學們不會記得暑假裡發生的那一連串的事情,也不會認出她就是電視上的那個小女孩。這樣,她還能再做個『普通的孩子』。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每一個人為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在接受采訪時,法伊夫說,『茱莉重新開了檸檬水攤,她有一個很棒的經歷,這就是她一開始所想要的一切。』
不過,在這個夏天過後,茱莉已經不再想賣檸檬水了。她新的計劃是去擺攤賣一些圍巾或者毛毯——那都是她自己織的手工玩意兒。
至於那張被蠟筆涂成彩色的檸檬水海報,則被法伊夫過了塑,保存起來了。這位母親笑著說,對於茱莉在這個夏天的經歷,這是一個『最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