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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體大冠軍班僅40人獲得學位,『寬進嚴出』令運動員和學校雙雙受累——
冠軍『被大學』體育人纔培養制度的尷尬
周五上午有課的時間,北京體育大學校園像往常一樣寂靜,隸屬於北京體育大學研究生院的『冠軍班』,在這個距離廣州亞運會開幕不到1個月的日子裡,更是顯得安靜——至少一半的學生因為亞運會比賽任務,都在國家隊中訓練,因此10月和11月的應修課程,他們只能等到亞運會結束後再補修。
『冠軍班』低門檻帶來大困惑
今年9月底北體大『冠軍班』開課,『首堂課只有三人上課』、『學員不重視、學校炒作』的社會質疑讓北體大校方有些措手不及,學校宣傳部的桌子上至今還放著幾張印有『冠軍班首日只有三人上課』大標題的報紙。
『「冠軍班」不是一個同學們應該天天一起上課的固定班,他們都是按照研究生院的規定上選修課,其實普通研究生也都是上選修課,所以一節課出現三個冠軍運動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宣傳部負責人顧正平告訴記者,『學校沒有為「冠軍班」的學生設置專門的固定課程,他們都不是一個專業的,各自選修的課程都不一樣,所以很難出現大家湊在一起上課的情況,他們上課也是和別的普通學生一起上大課,只有修夠學分纔能開題做論文,論文答辯也是公開的,所有研究生同學都可以參加旁聽。』
據記者了解,在國家體育總局支持下,2003年北京體育大學獲得教育部批准開辦『冠軍班』。按照相關文件規定,在世錦賽、世界杯和奧運會這三項大賽中獲得冠軍的運動員以及冠軍運動員的教練員,可以免試進入北京體育大學學習攻讀碩士學位研究生,而校方為了加強管理、增強學生的學校榮譽感,把這個班命名為『冠軍班』。
『「冠軍班」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麼松散,學校在這方面的要求還是比較嚴格的,據我所知有幾個冠軍都在校6年了還沒拿到學位,因為他們學分不夠做不了論文。』一位北體大研究生院的同學告訴記者,『冠軍班的人和我們不一樣,尤其是還沒退役的運動員和教練,他們基本上不可能在3年時間裡就修完所有課程拿到學位畢業。』
教育部對於北體大『冠軍班』的學制並沒有嚴格的年限規定,與三年制普通研究生學制相比,『冠軍班』的學員因為比賽和訓練的耽誤,以及對於課程的適應情況,甚至可以延至6年到8年的時間完成所修課程。
『我們今年研究生院「冠軍班」一共招收39名學生,這些人當中有不少現役隊員和教練員,目前很多人都在備戰亞運會。』主管『冠軍班』的北體大副校長池建告訴記者,『這些年我們研究生院「冠軍班」一共招收了201名學生,有隊員,有教練,到今年一共有40人獲得了學位,有些獲得學位的同學甚至已經在校學了5年。從入學第一天我就告訴他們,這不是混文憑的地方,北體大出了那麼多奧運冠軍,沒必要用「冠軍班」來炒作。』
雖然從記者了解到的情況看,北體大『冠軍班』並非變相的『冠軍文憑批發站』,但也有一位『冠軍班』的學員告訴記者,『冠軍班』的實際困難在於,『研究生這個門檻對於我們來說太高了,就連上公共基礎課都聽不懂,別說專業課了。』
在這位冠軍運動員看來,『現在大家都是先進「冠軍班」,然後慢慢跟著上課,真正學進去、學會的不多,可能本科生的課程更適合我們。』
在『冠軍班』之前,明星運動員確實可以選擇本科課程,但自從有了可以拿到碩士學歷的『冠軍班』後,還能根據自己實際情況選擇本科的冠軍並不多見。
用上學作獎勵很難實現『雙贏』
『這裡面確實存在一個社會資源公平分配的問題,現在很多人也在討論這種制度。』北京社科院體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金汕說,『不上課、不考試就讓運動員進大學,這種獎勵制度對他們來說究竟是否合適,他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教育,這些問題都值得相關部門深思,從目前我們接觸到的情況看,至少有些學校打這種體育明星牌是草率的,這也說明我們在運動員培養制度方面仍有欠缺。』
金汕認為,在計劃經濟年代,『運動員就是運動員』,『國家培養個運動員就是讓他去訓練、去比賽』,而現在開始考慮運動員的教育問題時,卻發現『體工隊制度培養出來的運動員,就算拿到世界冠軍大多數也只有初中文化。』
由於奧運冠軍可以任意挑選他們心儀的學校,就連全運會冠軍也可以保證讀上重點大學,此外還有單項運動管理中心和各大高校實行『共建』,例如跳水隊集體就讀人大,因此這些運動員進入大學不用通過什麼文化考試,即使有所謂的文化考試也是走走過場。各大院校對高水平運動員的加入總是張開雙臂,實行所謂的『寬進嚴出』。
『另外就是冠軍運動員這一塊,他們獲得冠軍以後社會對他們的獎勵其實都不少了,尤其是奧運會冠軍,可以說名利雙收,他們本身沒有再付出很大精力去學習的欲望了,他們上學多是想混個文憑,以後還可以在體育系統裡謀個一官半職,對於這樣的冠軍,表面上看是國家給了他回報,實際上恰恰是我們體育系統人纔培養制度的最大缺陷。』
本學期人大研究生院宣布錄取溫哥華冬奧會短道速滑三金得主王閈和溫哥華冬奧會速滑季軍王北星,以及短道速滑世界杯冠軍趙楠楠、王洪洋,不過開學後王閈始終沒有在校園中出現,按照短道速滑隊領隊王春露的說法,王閈是一邊訓練調整,一邊上學。但不久前中國短道速滑隊正式宣布王閈將放棄本賽季所有比賽,王閈仍然不能像一個普通學生那樣全脫產學習。而另一位名將王北星常年在加拿大訓練,人大又無法提供一兩個月集中學習的方式,所以她的研究生學習計劃更加難以完成。因此這種看似『雙贏』的學習,實則毫無相互依賴的基礎。
事實上並非沒有明星運動員在求學路上做出表率作用。以女排姑娘為例,馮坤在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攻讀研究生,她的碩士論文方向確定為關於『女排精神』,現在已經確定將出任中央電視臺的亞運女排比賽解說嘉賓。今年夏天趙蕊蕊在北京師范大學獲得體育教育專業學士學位後,被保送研究生。通過優纔計劃入籍香港的張萍目前在香港中文大學體育運動科學系就讀,今年夏天她曾到英國的海濱小城布萊頓留學,開始嘗試用流利的英文記錄自己的留學生活。
『體教結合』纔是人纔培養出路
『我可以給大家講一個例子,我前段時間去內蒙古,聽到了一個令人深思的故事。』曾在北京體育大學任教的著名體育社會專家盧元鎮說,『1977年冬天恢復高考,教育部表示為照顧少數民族學生,蒙古族學生的分數線和全國標准相比可以下調100分,但當時內蒙古自治區教育界的領導經過研究決定,最終蒙古族學生的分數線只減低了10分,這真是一個有遠見的決定。』
『領導們認為,如果真降100分,那蒙古族學生不可避免就會有「不好好學習也能上大學」的思想,這對學生反而沒有好處,越照顧越糟糕。』盧元鎮說,『和當時的嚴格要求相比,現在我們國家高校盲目擴招已經使得本科學生文化修養下降,更不用說體育生的整體素質,畢竟鄧亞萍那樣成功的例子並不多見。』
鄧亞萍1997年退役後從清華大學英文系的本科生念到諾丁漢大學碩士,最後拿到劍橋大學的經濟學博士,這11年的求學路鄧亞萍走得極為辛苦。從認不全26個字母到獨立用英文完成博士論文,鄧亞萍說她自己在讀書過程中吃得苦並不比當運動員時少。
由於絕大多數冠軍運動員不需參加高考而免試進入大學校園,因此以他們自身文化水平在接受高等教育時不可避免遭遇尷尬,對此盧元鎮認為,對於明星運動員的照顧應該『適可而止』,『我教過一個冠軍,連語言表達能力都不過關,那麼讓他到大學裡面來學什麼?他需要的是基礎教育,不是高等教育,所以有些學校在招進明星運動員以後也後悔,為了維護教學秩序也有勸冠軍退學的情況出現,所以如果沒有做好足夠的准備,我勸那些高校和明星運動員都不要著急走這條路。』
『實際上我們談體育明星上大學的話題,我認為應該從兩個方面講,一是在現有體制下如何修補規則,二是體制本身帶來的問題如何應對。』盧元鎮說,『運動員尤其是明星運動員的學習和他們訓練應該是同樣艱苦的一個過程,不要以為像扔包袱一樣把運動員塞進大學裡面,就是對他們負責,這不是對他們真正的關愛。短期內我們可以通過給他們一些優惠政策來獎勵他們,但想解決根本問題,還是要把體育納入到教育范疇當中,讓全社會承擔培養運動員的責任,說到最後這應該是一個體教結合的過程,讓運動員從大學裡面產生。』
『有些高校招明星運動員來擴大影響,本質就是不自信,是教育的妥協和倒退。』盧元鎮說,『包括北體大的「冠軍班」,我個人認為這不是從根本上解決運動員再教育和再就業的辦法。讓冠軍上研究生,那亞軍怎麼辦,沒進前八名的又怎麼辦?更何況這麼出來的碩士水平可能還不如原來的本科生。所以教育不能跟著被教育者走,照顧、縱容運動員,那只能是害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