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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乾校一名工宣隊員嘴有毛病,經常跑風漏氣,無意中透露一則消息。他威脅學員:『廳長處長芝麻大前程,有啥了不起,有個軍委副主席犯了錯誤,還乖乖在我們鐵路系統勞動改造呢。』順蔓摸瓜,人們了解到他說的是陳毅元帥。
1968年清理階級隊伍,中央文革推廣『六廠二校』經驗,對一些國家領導乾部『不聽話統統送到乾校去』。陳毅元帥去了南口機車車輛廠『蹲點勞動』。 1969年林彪政變演習,發布『第一號命令』,限令一些被打倒的老乾部三天之內離開北京,疏散到全國各地,朱德去廣東,陳雲去江西,陳毅去開封,聶榮臻去邯鄲,徐向前去石家莊。徐帥知道陳老總身體欠佳,主動提出調換一下,石家莊有和平醫院、省二院,醫療條件好些。
陳老總10月22日到石家莊,過起革職為民的生活。按省革委的安排,每星期三個半天到工廠勞動和調研,選在鐵路大廠。25日到廠,陳老總風趣地說,鄙人與鐵路有緣,早年留法勤工儉學在施奈德公司,造火車頭的,這二年先進南口車輛廠,又進石家莊車輛廠,有始有終。陳老總勞動很認真,常常脫了外套,汗流浹背。後來廠方請求題詞,老總說,我黨領導的革命斗爭,你廠工人都參加了,可以說是『無役不從』,好像表揚他們。我在廠辦看到了這四個字,卻有不同理解,面對文革,不應該事事盲從,這也許是陳老總用心所在。
陳毅元帥戎馬一生,周游世界,最喜歡到處走動。但是在這裡動輒需要請示,卻極難批准。他和老伴張茜住在小白樓,不勞動時要坐在屋裡『天天讀』。小白樓距省革委不足二百米,但是主要領導很少光顧。眾所周知陳毅被誣為『二月逆流』黑乾將,躲還躲不及呢。所以陳老總困居石家莊,閉門思過,幾個月僅僅外出一次,可巧還被我碰上了。
1970年,我到南滾龍溝采訪,回程拐到西柏坡,正是4月19日。只見一輛小車駛來,停在紀念館招待所北邊小廣場,從車中走下一個人,我娘哎,是陳毅元帥,天下誰不認識他。半舊軍服,軍帽上紅星閃閃,這幾年新聞紀錄片上露面少了(那時電視機很少),臉色發白,身子顯瘦。我心裡納悶兒,省革委主要領導每次來西柏坡,都是二級保衛,沿途黨員乾部分段站崗放哨,怎麼陳老總這樣的開國元勛、國家軍委副主席反倒單人獨騎,冷冷清清,汽車喇叭也聽不到一聲?心裡激動,又不敢往前湊,知道一個平頭百姓與國家領導人之間應有的距離,默默地遠遠地看著老人家一步步向柏坡嶺走去,最後登上探頭?,偉岸的身影佇立山頂,四下眺望,足足半個小時。東南方向,贛南、蘇北、山東,是他二十多年槍林彈雨出生入死的地方。還有那一條小道,1947年11月乘坐孟良崮戰役繳獲的國民黨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的黑色吉普,經臨清、冶陶第一次來到西柏坡向中央工委匯報,同時把張靈甫的一張行軍桌送給朱總司令,兩人桌上對弈,『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並作詩一首《平山呈劉少奇朱德同志》:『滹沱河畔晤劉朱,指點江山氣象殊。南指中原傳屢捷,石門北望慶新都。』1949年春節第三次來西柏坡,出席七屆二中全會,內定他為上海市市長。多麼懷念那『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歲月。掉頭北望,進京二十年,新都五百裡,但是煙霧迷茫,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柏坡嶺下來,到社員家吃派飯。午飯後依依不捨回石家莊去了。我上門問老鄉請陳老總吃的什麼飯,回答是玉米面餅子,還有山藥乾燒酒,陳老總很高興。我也慶幸自己好運氣,親眼看到這千載難逢的一幕,乘興當晚在招待所寫了一首長詩《老將行》,三年後刊登在詩人曼晴主編的《滹沱河畔》上。
這年七月,陳老總常感腹部隱痛,並伴有腹瀉,廠醫開了幾次止痛片,不起作用。正想報告回京治療,八月,接到緊急通知,去廬山參加九屆二中全會,開了半個月。臨近結束向軍委提出回京查病,黃永勝一口回絕:『哪裡來的回哪裡去!』最後還是周總理批准去了總後301醫院,明明有閑著的床位,黃永勝多佔不騰,很快李作鵬、邱會作、吳法憲也搬進來,『四大金剛』對付一位年逾古稀的元帥。他們都是林彪的爪牙,知道陳老總是林彪的對頭。南昌起義時,陳是團政委,林是連長,知道他一些劣跡。文革中陳老總不買林彪的賬,多次說他是毛主席身邊的赫魯曉夫,當眾說過:『他不是叛徒我不姓陳。』醫院在總後勤部長邱會作『醫療為政治服務』的指示下,56天沒給陳老總會診。後來以割闌尾的方案剖腹,確診結腸癌晚期。看著滿面歉意的醫務人員,邱會作冷笑說:『陳老總手術發現癌是好事,你們有什麼錯誤。陳老總要長瘤子,你能讓他不長嗎。』不讓醫院上報檢查結果。
『九·一三』林彪折戟沈沙,陳老總帶病作了兩次長篇發言,竭盡全力,從此再沒有站起來。1972年1月6日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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