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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古城牆 |
慈禧解除了恭親王的權力
與身後凋零的恭親王相比,生育力同樣不濟的慈禧太後,卻顯露出了更為深厚的政治功底:她通過插手娘家親戚的婚姻安排,及一連串復雜的繼嗣安排,結成了一個牢固的網絡。
首先,她將自己的親妹子嫁給了咸豐及恭親王的七弟醇親王奕?,成功地將醇親王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這是相當有遠見的布局,同治死後,就起到了重要作用。慈禧太後力排眾議,將自己的親外甥、醇親王之子載湉過繼為咸豐之子,即光緒皇帝,保證了皇座上依然流淌著葉赫那拉的血緣。
慈禧太後的弟弟桂祥,則適時地提供了最佳的政治作品:三個女兒,這等於是給慈禧太後提供了三次整合政治資源的好機會。
在她親自做主下,桂祥的長女葉赫那拉·靜榮,嫁給了鎮國公載澤。載澤是滿族親貴中的人纔,眼光遠大,思路清晰,日後率團出訪歐美考察政治體制,成為大清第二輪改革開放的旗手之一及政治體制改革的主要推動者。
桂祥的二女兒葉赫那拉·靜芬則成了光緒皇帝的皇後,表兄妹親上加親,只是此女實在太過丑陋,光緒皇帝對她敬而遠之。這就是日後著名的隆裕太後。
桂祥的三女兒葉赫那拉·靜芳,則由慈禧做主,許配給了惇親王奕?的次子載漪作為福晉。不久,慈禧就下令載漪過繼給剛剛去世且無子嗣的瑞郡王奕志,襲了爵位,這就是日後名震中外的『端郡王』。靜芳之子溥?,還曾被選為『大阿哥』,作為光緒的接班人。
光緒死後,慈禧選擇了溥儀作為接班人,溥儀的父親載灃雖由醇親王奕?的側福晉所生,卻從小由嫡母、慈禧太後的妹妹親自撫養,而且,載灃的婚事也是慈禧親自指定的,娶的是榮祿之女,此女與恭親王女兒榮壽公主一樣,也因慈禧養女的身份而成為一代『粉侯』。
如此親上結親,枝蔓瓜葛,形成了『閥閱世家,連淵貴冑』。
1884年5月2日,美國《芝加哥每日論壇報》發出了一篇震撼性的報道:『中國前總理恭親王自殺身亡』。
這篇報道,代表了當時美國及國際社會對恭親王的主流評價,但其核心內容卻大擺烏龍。52歲的恭親王還好好地活著。
無風不起浪,恭親王的確在20多天前(4月8日)被判處了政治上的死刑。
引發恭親王下崗的直接導火線,是日講起居注官、左庶子盛昱在4月3日上的一道奏折,從題目就能看出其鮮明的立場:《疆事敗壞請將軍機大臣交部嚴議》。此時,中法戰爭已經爆發,清軍在越南北圻喪師失地,朝野震驚。盛昱奏折中的攻擊目標是軍機大臣兼吏部尚書李鴻藻,正是他推薦任命了前敵將領,但是,恭親王作為首席軍機大臣,不能不承擔領導責任。盛昱的本意,在於敲打敲打軍機處,推動善意的批評和自我批評。
但是,5天後,慈禧太後的批復令眾人大吃一驚:軍機處全體下崗。
同一天,慈禧太後宣布組建由禮親王世鐸、戶部尚書額勒和布、閻敬銘、刑部尚書張之萬、工部侍郎孫毓汶組成的新的軍機處,隨後又宣布『軍機處遇有緊要事件,著會同醇親王奕?商辦』,至此,以醇親王奕?為首的新的行政核心組成。這就是清史上著名的『甲申易樞』。在主流史家眼中,『甲申易樞』普遍被看做是慈禧太後搶班奪權的『疑似政變』,是以慈禧太後為首的保守、『反動』勢力向以恭親王為首的改革派們的反攻倒算。利用中法戰爭的失利,慈禧太後甚至不用一杯酒,就成功地解除了恭親王的權力,至於李鴻藻等人,則成了陪襯。
甲申易樞當然有極為濃烈的權爭色彩,但在慈禧太後『奪權』之外,恭親王也的確在此前暴露出了極大的破綻。
根據當時的末班軍機大臣、光緒皇帝老師翁同龢的日記記載,3月30日,慈禧太後召集緊急會議,討論越南軍情。當天,軍機處已接到電報,確定了北寧、諒江失守。會議上,恭親王卻大談當年十月為慈禧祝壽進獻之事, 『極瑣屑不得體』。慈禧太後終不耐煩,表示說早已決定不為生日搞什麼『進獻』了,何必請旨呢,『且邊事如此,尚顧此耶?』。但恭親王『猶刺刺不休,竟跪至六刻(一個半小時),幾不能起』。第二天的會議還是如此,還增加了一個惇親王奕?(恭親王的五哥),兩位王爺兄弟『所對皆俗語,總求賞收禮物』,慈禧太後的話就開始說得重了:『心好則可對天,不在此末節以為忠心』。翁同龢看不下去,只好『越次』發言,勸兩位親王『宜遵聖諭,勿再瑣屑』,總算給大家找了個臺階,『兩王叩頭,匆匆退出』。翁同龢則在當天日記裡感慨地說:『天潢貴冑,親藩重臣,識量如此! 』
翁同龢的日記,雖然經過他日後不斷地修正調整,但基本事實的可信度還是相當高的。吊詭之處在於,此前在處理一系列內政外交中殺伐果斷的恭親王,何以此時變得如此瑣屑?年齡上,他此時纔五十出頭,作為國家領導人,正是年富力強之時,雖然從1883年開始他休了一年的病假,但已經病愈;經驗上,從20多年前臨危受命,與兵臨城下的英法聯軍談判開始,他長期主持日常工作,大清國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官員比他更能駕馭復雜的局勢。只有一種合理解釋:恭親王的變化,非自主也,實無奈也。
8年前(1876年),恭親王的得力助手文祥病逝後,慈禧太後將同治皇帝的老師李鴻藻安插進了總理衙門。李鴻藻是倭仁一類的人物,能唱出調門很高的政治高音,但基本不乾事,只管挑刺,做監工。毫無疑問,這種組織措施上的『摻沙子』,就是為了防止恭親王在這個幾乎等於『國務院』的衙門中尾大不掉。曾經團結一心的總理衙門,從此派系林立,只在表面上維持著一團和睦。在這之後,無論軍事、經濟、人纔建設等任何改革,都無不遭遇重重阻力,打橫炮的,使絆子的,弄得恭親王也心灰意冷。1882年他因病離職,病是真的,但身病的根源仍是心病。病愈後返回工作崗位,又碰上了中法在越南對峙。以李鴻藻等為首的『清議派』高喊主戰,實際上既不知彼,也不知己,他們的背後是光緒皇帝的生父醇親王,這位王爺此時也政治春情萌發,希望能貢獻力量了。而以李鴻章為代表的務實派,則認為此時最好還是避免戰爭,以外交手段為主,韜光養晦,夾緊尾巴,先把國內建設搞上去,厚殖國力。了解家底的恭親王是傾向於韜光養晦的,但卻架不住主戰派的道德攻勢,十分為難。同樣的,作為最後拍板者的慈禧太後,也左右為難、上下搖擺。顯然,無論戰還是和都有風險,而無論出現任何風險,其責任當然不能由太後來承擔,恭親王就是那個注定要做『檢討』的冤大頭,這是他的角色注定了的『臺詞』。而在『戰無可勝』的情況下,本就不主張冒險一戰的恭親王,選擇以婆婆媽媽的瑣屑來主動獲咎,是給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臺階。
盛昱彈劾軍機處的奏折,被慈禧太後足足壓了5天。收到奏折的次日,正是清明節,慈禧太後將恭親王打發出京,隨後多次秘密召見了光緒的生父醇親王,確定了新的領導班子。以恭親王20多年執掌最高權力的苦心經營,他必然也能及時掌握這些異動情報。如果說甲申易樞是慈禧太後發動的不流血政變,那恭親王絕對是心照不宣、並且默契配合地『被政變』了,一個願打,一個也願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