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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萍帶領讀者走進她九十九歲姥姥的平凡生活,追憶與姥姥一起走過的有淚有笑、有滋有味的日子,細述純朴、善良的姥姥生命的最後樂章,分享姥姥那些看似平常卻讓人終生受用的生活大智慧,使讀者的身心沐浴溫暖。
上集回放:姥姥還是老了,疊著報紙也擋不住昏睡了。我又布置了新工作,說我們單位回收瓜子仁,讓她包瓜子。
七、姥姥掙錢了
姥姥晚年的這兩份工作讓她掙了不少錢。一個月九百塊,每月底我們都按時發工資,後來都發展到從郵局拿了匯款單讓她蓋章,說是單位規定必須讓她簽收。看著姥姥往匯款單上蓋章的那份認真、喜悅,我心裡真是高興,給她哪怕一絲的快樂對我來說都是莫大的安慰,因為她的日子不多了。
在姥姥屋裡離她最近的地方,我們總是在新年的時候掛上一個大字的日歷牌。一天撕去一張是姥姥每天順手乾的事兒,不認字的她可認識日歷牌上的字。按照日歷上的日子,大、小節日我們都跟姥姥過,哪天吃餃子,哪天吃面條都是有說頭兒的。大節大過,小節小過,富裕了以後的姥姥也從不慢待節日。姥姥說:『窮的時候,節給咱多少歡樂呀。』每年過端午節我們都勸姥姥別費勁包粽子了,倪妮的姥姥每年都包最好的粽子捎給她,市場上也什麼樣的都有。可姥姥依然買了粽葉子一片一片地洗,一鍋一鍋地蒸。
每回姥姥蒸粽子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小時候她家端午節的那口大鍋,滿鍋的粽子、雞蛋。從早上姥姥就燒上柴火煮,一直煮到太陽落山。粽香飄了一天,鍋蓋上壓著兩塊大石頭,姥姥也不掀鍋,說粽子得燜一夜纔進粽葉味兒。這一天把我急得呀,但是心裡很快樂,這可能就是懂事以後的『盼頭兒』吧。端午節的早上,一醒來姥姥就領著我去河邊砍一把艾蒿,用上面的露水洗洗眼睛,說這樣心明眼亮。回到家,姥姥再把艾蒿插到門檻上,說這一年任何邪物都進不了家。待這一切辦完了,姥姥的鍋纔打開。那個香啊!現在的粽子香味都跑哪兒去了?今年端午節,姥姥不在了。大姨特意從郵局快遞過來一箱子我們小時候愛吃的粘高粱米粽子。兒子說:『太好吃了。媽媽你們小時候天天吃這樣的粽子吧?』『對,天天吃。』姥姥端午節那一頓粽子留在我記憶中的就是『天天吃』。
我們全家努力地不讓姥姥老去,從海參十幾塊錢的時候我們就給她吃,三十幾年,海參漲到幾千塊一斤了,我們也從沒斷過。但姥姥始終認為海參十幾塊一斤。
姥姥自從掙錢了,那份慷慨和往日的慷慨不一樣了。回趟老家,姥姥得意地跟我說,給了誰誰一百塊,又給誰誰買了啥。我過去常對媽媽和姥姥說,你們使勁兒花錢,我存折上所有的錢都是你們的。自從姥姥掙錢開始,我就不再這麼說了,要做的就是把一大摞現錢放到媽媽和姥姥手裡,存與花都是她們的事兒了。
姥姥愛乾淨也愛美,更愛勤儉。秋衣秋褲兩大抽屜,姥姥洗了又洗,改了又改,常年不穿的都有兩箱子,扔掉根本不可能。於是,我又想了一招兒。『姥姥,我們單位回收舊衣服,一件返一百。』姥姥真是『貪財』,一口氣收拾了二十三件舊衣服。兩千三,第二天我就從『我們單位』拿回錢來交到姥姥手裡。三天後,表妹玲玲打電話告訴我,姥姥幫她收拾了五十七件不穿的舊衣服,要拿給我們單位回收。我表妹知道這又是一幕戲,電話裡大笑不止。表妹凌雲的電話也來了,姥姥把我們單位回收舊衣服這件事兒在親戚裡傳遍了,好在誰也不信。
想起我第一次掙到最多的錢是一萬塊,我悄悄跟姥姥說了,也拿給她看了。姥姥說:『錢這個東西越看越多,我看了就等於你掙了兩萬,再給你媽看就是三萬,再給你哥看就是四萬,歡喜成了四倍了。』姥姥的歡喜都是乘法,懮傷都是除法。姥姥心裡的那條河多寬多大?我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河水會斷流,海水會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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