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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文學熱銷(合成圖)
在中國文壇,有一個特殊的寫作群體不應被忽略,那就是以書寫當下官場為題材的一批在職官員。他們不是專業作家,真實身份是不同級別的政府官員,但不少取得了堪與專業作家匹敵的創作成就。在『2010年度中國作家富豪榜』中,上榜的24位作家中有一個大眾熟悉而陌生的『小橋老樹』。這位『神秘暢銷新人王』因為出版官場小說《侯衛東官場筆記》,以190萬元的版稅位列2010年作家富豪榜第22位。(《華西都市報》1月3日)
中國自古有『文章太守』之說。歷史上的大詩人大文豪,很多原本是官員出身。更何況,身在官場的官員寫官場,能夠更深刻地反映現實。從人人享有創作權利的角度出發,官員作家以低調的創作姿態和不斐的創作成就登上文壇,應當給予肯定。不過,著眼於文學作品的精神價值,我們在注意到官場文學熱鬧場景的同時,有必要探尋作品本身隱含的權力倫理。這一倫理不僅影響作者的創作態度,還折射出一個時代對權力本身的價值取向。
翻閱近年受到讀者熱捧的官場小說不難發現,盡管不同作者創作風格各異,但無一不是揭露權力的無忌、人際的復雜、正邪的對立和有良知者生存的艱難。無論是王躍文的《國畫》、《朝夕之間》、《梅茨故事》、《亡魂鳥》還是時下熱銷的《侯衛東官場筆記》,可以說莫不如此。官場文學雖然也有正面歌頌之類的作品,但總體上說,灰暗是絕大多數官場小說的主色調。在這些作品中,一個擁有正義感和血性的人,總會在官場漸漸被磨去棱角,適者生存的無奈和潛規則力量的所向披靡,最終會令正義樹起降旗。一些作品雖有一條『光明的尾巴』,但不難看出內在邏輯的牽強。
或許應該感謝時下寬松的創作環境。政治舞臺上的大小人物,都不必以『高大全』的面目出現。有血有肉的人物,真實的場景,跌宕起伏的情節,是官場小說受到讀者歡迎的重要因素。但值得注意的地方在於,除去王躍文決然淡出官場後以實名寫作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位作者以其真實的官員身份從事小說創作。《侯衛東官場筆記》的作者,至今不願透露其真實身份;《烏紗》的作者汪宛夫,在單位閉口不提小說創作;《芝麻官悟語》的作者王敬瑞,只能見縫插針地在紙片、餐巾紙、名片上悄悄寫下一條條感悟,最後集結成書。選擇隱身狀態從事創作,除了擔心被冠以『不務正業』的評價外,還在於一種共同的擔懮,那就是筆下官場的陰暗面,很可能被一些人對號入座。
前些年王躍文說過,『文壇中人說我是官人,官場中人說我是作家,用時髦話說,我是邊緣人。其實,我什麼都不算,只是個尷尬人』。而餘秋雨在為《芝麻官悟語》作序時評價道,『這是一個最沒有條件寫書的人,在一種最不適合寫書的環境中硬擠出來的』。在創作過程中,作家人格的分裂由此可見一斑。或許我們應該承認,官員作家埋首於創作之中是辛勞而愉悅的,但這種成就感的獲得,很大程度上是以小說的方式對官場現狀進行描摹。不必諱言,這種表達與官員置身其間的主流敘事可謂大相徑庭。這種局面,令官員作家在體制內居於很不利的地位,因為他們好像出賣了一個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以《侯衛東官場筆記》為例,『這本筆記將帶您深深潛入中國公務員系統龐大、復雜而精彩的內部世界』。
官員作家人格的分裂,並不僅僅表現為對創作活動的守口如瓶。另一方面的情況是,很多官員作家雖然創作出了引人關注的作品,但在靈魂上並不高潔。中國作協2009年開除了『貪官詩人』、山東省齊河縣原縣委書記李鳳臣,2010年開除了『作家局長』、浙江省臺州市土地管理局原局長、黨組書記劉長春。二人在文學創作上都有所成就,而在以權謀私上,都可謂貪得無厭。由此可見,在官場中看得清並不意味著守得住。文學並沒有能夠淨化他們的靈魂,而權錢交易的齷齪也並未影響他們對文學成就的追求。
一位官員無論是否從事文學創作,都將面臨權力倫理的問題。對官員作家而言,如何看待權力,如何運用權力,是遠比文學更為根本的問題。面對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官場小說,我常常猜想,這些隱身幕後、置身官場的作者,將如何面對明規則與潛規則的較量,又將如何在突圍中生存。如果絕大多數官場小說都在渲染潛規則力量的強大,如果讀完一本官場小說後會對正義力量的前途越來越悲觀,如果從事官場小說創作的官員一不小心也淪為了筆下的貪官,那一定是整個時代的權力倫理出了問題。(朱述古 原題:官員作家的權力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