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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思鄉之情
強烈的思鄉之情,時時縈繞在傅聰的心頭。1965年5月,他路過香港,趕緊打長途電話給家裡。那天,是媽媽接電話。傅聰只喊一聲『媽媽』,喉頭便哽住了,千言萬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7年了,父與子、母與子第一次通話,第一次聽見彼此的呼喚聲,第一次聽見親切的話語,雙方都激動萬分。
傅聰在家信中說:
『真想不到能在香港和你們通電話,你們的聲音口氣,和以前一點沒有分別,我好像見到你們一樣。當時我心裡的激動、辛酸,是歡喜又是悲傷,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另一方面,人生真是不可捉摸,悲歡離合,都是不可預料的。誰知道不久也許我們也會有見面的機會呢?你們也應該看看孫子了,我做了父親是從來沒有過的自傲。
『這一次出來感想不少,到東南亞雖然不是回中國,但東方的風土人情多多少少給我一種家鄉感。我的東方人的根,真是深,好像越是對西方文化鑽得深,越發現蘊藏在我內心裡的東方氣質。西方的物質文明盡管驚人,上流社會盡管空談文化,談得天花亂墜,我寧可在東方的街頭聽嘈雜的人聲,看人們的笑容,一股親切的人情味,心裡就化了……
『這些雜亂的感想不知能否表達我心裡想說的。有一天能和你們見面,促膝長談,纔能傾訴一個痛快……』
傅雷呢?在家書中這麼寫道:
『香港的長途電話給我們的興奮,簡直沒法形容。5月4日整整一天,我和你媽媽魂不守捨,吃飯做事都有些飄飄然,好像在做夢;我也根本定不下心來工作。尤其4日清晨媽媽告訴我說她夢見你還是小娃娃模樣,喂了你奶,你睡著了,她把你放在床上,她這話說過以後半個小時,就來了電話!怪不得好些人要迷信夢!』
6月5日,傅聰又路過香港,兩度打長途電話給父親,他的心情,還是那樣激動,以至忘了喊『爸爸』。傅雷覺得這是極大的憾事——因為傅雷已經多年沒有聽見兒子親切地叫喊『爸爸』的聲音。他在家書中十分鄭重地對兒子說:
『電話中你沒有叫我,大概你太緊張,當然不是爭規矩,而是少聽見一聲「爸爸」好像大有損失,媽媽聽你每次叫她,纔高興呢!好姆媽和好爹爹那份慈母般的愛護與深情,多少消解了你思鄉懷國的飢渴。』
他們,做著骨肉團聚的美夢。1966年4月13日,傅雷在信中告訴兒子:
『近一個多月媽媽常夢見你,有時在指揮,有時在彈協奏曲。
『也夢見彌拉和凌霄在我們家裡。她每次醒來又喜歡又傷感。昨晚她說現在覺得睡眠是樁樂事,可以讓自己化為兩個人,過兩種生活:每夜入睡前都有一個希望——不僅能與骨肉相聚,也能和一二十年隔絕的親友會面。我也常夢見你,你琴上的音樂在夢中非常清楚。』
然而,好夢不長。猶似秦觀的《如夢令》:『夢破鼠窺燈,霜送曉寒侵被。無寐,門外馬嘶人起……』
1966年11月裡,傅聰纔從法國的一位朋友那裡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他的腦海中,回響著蘇軾的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